第二天上午,我想请岳志明去西华饭店吃饭。这是市内最著名的一家饭店,我只是和小芳在第一层的小吃部吃过饭,上面几层供应高级酒菜的地方从未光顾过。我最近在报刊上发表了几首小诗,有一点稿费,想稍微排场一些请我的这个老朋友吃一顿——我不能把这样一个花花公子领到普通饭馆去。志明没有在学校。我就去他家里找——结果家里也没有他的踪影,我只好又返身回学校。
返回学校的时候,正好路过《北方》编辑部的大门。
我忍不住从自行车上跳下来,停住脚步,向那大门里面投去热烈的一瞥。我看见了我曾经来过、并且以后将要长久生活和工作的地方。前院此刻静悄悄的,各种鲜花正在热烘烘的阳光下开放,一片五彩缤纷。新修的喷水池将一缕烟雾似的水流射向蓝空,水珠子在灿烂的阳光下闪烁着珍珠般的光彩。
如果通过那两行修剪齐整的冬青丛,穿过用碧绿的葡萄蔓搭成的甬道,走进大观园式的古旧的砖砌圆门洞,就会径直来到后院,来到一个安静中透露出紧张工作的所在——那就是编辑部的办公室。不久,我就将会坐在窗口朝东的那间宽敞的诗歌组的房子里。现在,房子里那架“华生”牌立式电风扇,大概正旋转着,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本来我现在想去和熟人卿一会,但又打消子这个想法。我怕我熟悉的那些人会认为我迫不及待地想来坐在那神圣的位置上。我于是就又跨上车了,带着一丝说不出的甜蜜向学校跑去。我回到宿舍里,现岳志明这家伙正坐在我的床铺上翻杂志。我对他说:“到处找你找不见!”
“找我干啥?是不是分配有什么变化?”他问。
我说:“分配没有什么变化,我是想请你去西华饭店吃饭。”他说:“我向来不反感这类邀请,只是今天不行了。一会我得去飞机场送个朋友,他是我父亲老战友的儿子,现在在国务院给一位副总理当秘书……噢,我倒忘了!薛峰,你那个郑小芳是怎么搞的?”他突然喊叫说。
“怎么啦?”我问。“你怎么找这么个对象?”
“究竟怎么啦?你说呀!”我感到有点紧张——是不是小芳出了啥事?“唉!”岳志明叹了一口气,“我妈昨天回来把我美美数说了一通!她说你那个女朋友昨天早上去找她,说她坚决不留校,让我妈再给林业学院打电话更正……真扯蛋!把我妈都快气昏了!”
我脑子一下子嗡嗡直响:小芳啊小芳!我想不到你竟然这样犟牛顶墙!说真的,我此刻一下子对她怨恨起来了。
我隐入无法排解的苦恼之中。我也不愿意向岳南明解释什么,脑瓜子里乱哄哄的,便躺在了床上。
“你怎么能和这么一个女战士一块生活呢?”岳志明向我投过来讽刺的一瞥。“你准备怎么办呀?”他问我。
我没言语。我不知道该怎办。
“干脆!各走各的路!我看你现在也只能这样。”岳志明来到我床铺前说:“像她这种人,全世界也没几个。别人都是扑着命想留大城市。她能留下,可硬要上山下乡去!你留恋她的什么?她漂亮吗?噢,还算漂亮。不过,你到了《北方》编辑部,屁股后面不知有多少漂亮姑娘会跟着来的……要不我现在就给你介绍一个!我有个表妹叫贺敏,在省艺术馆工作,刚从省歌舞团调去的,舞蹈演员,比你那个女战士要俏多了,就在前几天……”
他已经扯远了。我只好说:“你别说了,我现在心里乱得像一团麻!”岳志明只好停住嘴,用梳子整理了一下头发,说:“我得去飞机场了。”在他要出门时,我才记起请他吃饭的事,便对他说:“明天中午去西华饭店……”他应承了一声,就走了。
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心烦意乱。我真想不到,到情竟然发展到了这样严重的地步!
难道我真的就要和小芳分手吗?
我的眼泪不知不觉已经涌出了眼睛。
不,我不能没有她!如果我失去她,即使我留在这城市,我的幸福也是不完全的……是的,我无论如何还要去说服她,挽回这个局面来。不过,现在即使她回心转意,事情也棘手了。——志明他她是再不会帮忙了。可是,我马上又想起,林业学院不是原来就想让她留校吗?是她自己拒绝的。如果她现在改变主意,说不定还是可以和那里的领导周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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