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私了(11)

2025-10-10 评论

    她这是怎么啦?这么夜深了,要去广东,还打个电话来。也许是第一次出差,心情激动,也许是问要不要带东西。他问了一句:“去开会?”
    “不是。”
    “去办事?”
    “不是。”电话那边的声音显得底气不足。
    “何方,你到底去干什么?”
    “阳老师,我想和你谈谈。”
    “不行。我现在走不开。对不起。”
    “看得这样严呀?”何方酸酸地问了一句,后又自责道,“我真傻!”
    “你有什么事,给我讲嘛。”
    “没有了。”
    “何方,你听我说,不是我不愿出来,是我要照看梅子。”
    “她妈妈呢?”
    “她在公司加班搞一个材料,还没有回来。”
    何方不说话了,阳昆只听见她粗重的出气声。过了一会儿,还是阳昆打破了静默:“这样吧,我把梅子安顿了就出来。”
    “阳老师,你不用出来,刚才是我不好。”何方已恢复了常态,“我就在电话上给你说。表姐给我联系了广州一家杂志。杂志老总发了个传真过来,叫我马上去一趟。”
    “什么时候走?”
    “明天。”
    “为什么不早说?”
    “我给你说过,我不喜欢公司、不喜欢中学生也干得下来的工作。我想当记者、想当编辑,想办报办刊。两江市不需要我,就到需要我的地方去。昨天一早就开始找你,学校说你没去,家里没有人。”何方语气里含着抱怨,“今晚,也打了几次,老占线。临走以前,我想给你说几句话,辞辞行。”
    “我去开了一个研讨会,今天傍晚才回来。真对不起!你明天什么时候走?”
    “10点20分的飞机。”
    “好,我来送你,到时再聊。”
    “算了,有人送我。你太忙了,还要上课。”
    “有人是有人,我是我。其他,你别管。”
    “好嘛。”何方轻松地出了一口气,显得愉快了。
    阳昆放好电话,回头一看,梅子已背靠平柜,怀抱布娃娃睡着了,微启的双唇上沾着白色的奶油一样的东西,右手食指、中指上也沾着这种东西,还有一些奶黄色的蛋糕屑。阳昆抬眼看小圆桌上的生日蛋糕,已被小家伙戳了一个不小的洞。她等不到妈妈回来,也等不到吹蜡烛,就先吃为快,然后酣然入梦了。
    阳昆的心一阵发紧,不知为什么,童年时的情景突然闯开了记忆的闸门,让他不由自主地回到了那个不堪回首的年代。
    那年,他和梅子一样大。“造反有理”的歌声响彻神州上空,“红卫兵”的脚印遍及大江南北。阳昆的家乡——一个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世外桃园般的小镇突然间也和上了时代前进的步伐,在串联来的“红卫兵”的鼓动下,一支造反队伍在猎猎的红旗下诞生了。他们和北京、上海、武汉的造反派没有两样,砸庙宇、毁碑刻,烧旧书、焚文物,一时间搞得乌烟瘴气。这些弄完了,他们那狼一样的眼睛又盯上了庄稼、菜地、果园和山林:这是资本主义的尾巴,要割掉。社会主义的土地,怎么能长这些东西呢?可怜阳昆父亲栽种的那片梅子树啊,一夜之间就被齐根砍断或被连根拔起。那是父亲辞去供销社的工作,贷款从广东引种来的呀!这是要了他的心肝他的命,气得大病一场,整日里躺在床上长吁短叹。家里一贫如洗,天天就是清汤寡水的水盐菜稀饭,上面一个人喝,下面也有一个人在喝。喝得面带绿色双眼凹陷,喝得皮包骨头四肢无力。可怜床上的病人,可怜呀呀学语的幼儿!
    母亲心里好痛!全家的重担落在了瘦弱的女人的肩上。那天,她好不容易从娘家要来两斤弟弟从北方带回来的面粉,给病中的丈夫做了一大碗面块,自己只剩下一碗汤,汤中有几块面块。她舍不得吃,全喂了阳昆。好香、好谗啊!阳昆还想吃,趁母亲到厨房去了,就溜进父亲的房间,盯住刚才妈妈端进来的搁在床头柜上的那碗面块,伸出小手朝碗里抓。父亲正背靠床头,嘴里有滋有味地嚼着,双眼看着床顶,不知在想什么。猛然间,他眼角的余光感觉到孩子在旁边,扭头一看,果然如此,他一面大声说:“烫手!”一面要抓住阳昆的手。可是,一切都晚了。小阳昆的手已经伸进了滚热的面汤里,在他要缩回手的瞬间,父亲的话使他惊恐,小手失去平衡,将碗拉翻了。面汤、面块倒在了他的脖子上、身上、手上。这个祖传的青花瓷碗也掉到地上,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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