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菱风景(18)

2025-10-10 评论

    “呵,火把!”吴钩跟火把猝然相见,打了个愣怔,鼻子一酸,热泪夺眶而出。
    天香也喊道:“吴大伯!”一步抢先,赶在火把的前面。
    “你……是谁家的姑娘?”天香在吴钩的记忆里,并没有留下印象,十分眼生。
    “吴大伯,您刚才并没有见过她呀?”火把又瞪住天香,“你说吴大伯保媒,原来是骗我!”
    “这叫先斩后奏!”天香站在吴钩面前,大大方方,面不更色,“吴大伯,我是杨家的女儿,跟火把情投意合,求您当个媒人,您赏光不赏光?”
    吴钩大笑道:“你们这是抬举我。”
    “我不同意!”邵正大在屋里咆哮。
    “婚姻自主,您老人家还是顺水推船,锦上添花吧!”天香走到窗前,拍打窗户,“我的干爹,火把都给我盖章了。”
    “那我就不认他这个儿子!”邵正大气得战抖,“天香,想不到你小小的人儿,也学会了你爹那一套花活儿鬼点子。可恨我前世造孽,生下个儿子软骨头;小子无能真无能,情愿更名改姓,你就把他带回家去倒插门吧!”
    天香一串脆笑,说:“喜儿唱得好:‘鸟成对,喜成双,半间草屋做新屋’,我跟火把到看水窝棚拜花堂。”
    “滚,快滚!”邵正大大叫。
    吴钩哈哈大笑道:“正大,杨六郎惹不起穆桂英,你还是收起那《辕门斩子》,开门认儿媳妇吧!”
    “我放火烧房!”邵正大在炕上大跳,跳塌了炕面。
    吴钩知道邵正大牛脖子难拐弯,不如先把他挂起来,放一放,冷处理;便说:“火把,天香,你们的爹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我只有当你们的代理家长,包办一切,咱们喝喜酒去!”
    东院,于芝秀掌灶,锦囊大婶帮厨,荤、素、冷、热,八盘四碗,摆满一桌。
    天香到灶上,挑选了几样菜,装进柳篮,又拎起一瓶酒,送到西院去。
    听得见,邵正大有如吴牛喘月,呼呼生气,火气吹得窗纸哗哗响。
    “爹!”天香敲敲屋门,“您肝火旺盛,伤神气虚,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补一补身子。”
    “拿回去!”邵正大冷冰冰地说,“我不吃你们杨家的饭。”
    “您开门,我做邵家的饭,咱们爷儿俩吃。”
    “你还是回家吃酒席去吧!”
    “好马不吃回头草!”天香喊道,“我饿死在邵家屋门口,您得给我偿命。”
    邵正大只得开门放天香进屋,天香扑到他怀里放声大哭。
    “儿呀,你哭什么,哭什么?”邵正大慌了手脚。
    “狠心的爹呀!”天香哭道,“我小时候,您跟干娘多么疼我,如今却铁石心肠……”
    邵正大被感动得肺腑一阵疼痛,老泪横流地连连说:“儿呀,爹人老眼发昏,棍扫一片,误伤了你。”
    爷儿俩吃了一顿粗茶淡饭。
    东院的酒宴,一直吃到太阳落山;火把到河边看水窝棚换班,吴钩挣脱了花轱辘老头和锦囊大婶的挽留,又回到西院去。
    “我睡了!”邵正大跟吴钩余怒未息,“小庙里装不下大神仙,你还是到东院睡那高房大炕,才不辱没了你的官体。”
    吴钩在房檐下一坐,说:“打鬼子,闹土改,办合作社,此处都是我的堡垒户,看谁敢把我扫地出门?”
    邵正大不吭声了,过了半晌,忽然从窗里飞出一件锦袄,落在吴钩身上,怒而又怨地说:“灌满了一肚了猫儿溺,别再着了凉,快技上搪一搪寒气吧!”
    吴钩却拿起扫帚,在窗下打扫一片净地,铺上一块席头,仰面朝天躺下,邵正大又扔出一床被子。
    “月是故乡明,人是故人亲呵!”吴钩慨叹一声,“想当年,咱俩常常头并头睡在院里;院里风大没有蚊子咬,整宵半夜地掏心窝子呀!”
    “唉!当年,当年……”邵正大悲怆地呜咽,“吴钩,你能把当年找回来吗?”
    “你开门走出来,在我身边躺下……”吴钩咽下辛酸的泪水,“……我们温故而知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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