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周翠霞一直想跟谷秸暗中幽会,但是牛棚之灾吓破了她的胆,天黑以后不敢一个人上茅房。大白天野外偷情危机四伏,更不敢铤而走险。所以,她虽夜夜思春,却有心无胆。
郝二嫂的女儿出嫁,儿子当兵,便搬到土房东屋,跟她睡一条炕。郝大嘴岔子换到西厢房,夏秋两季还是看青。
这两个孤身女人,各有心思和忧愁;夜晚屋里一团漆黑遮住了脸,便枕在一条枕头上说疯话儿。
周翠霞捏着郝二嫂的前胸后背,说:“你身上一没蔫皮二没囊肉,肚子也不起褶儿;找个棋逢对手的男人,少说还能生个三男二女。”
郝二嫂拍她一巴掌,啐道:“谁像你,潘金莲投胎,阎婆惜转世。”
“甭跟我心痒嘴硬!”周翠霞贱笑,“你守寡那年三十四,如狼似虎就不想偷嘴打野食儿?”
“人有脸树有皮,我不像你这个戏子,谁都能登船上马。”
“难道你想挣个贞节牌坊?我送你一座狗头的。”
“呸,呸,呸!”
原来,贞节牌坊还分三等。女人在夫死之后,心如死水,一波不起,死后树立龙头贞节牌坊;夫死之后,偶漾春波而能马上收心,树立虎头贞节牌坊;夫死之后,心潮常有起伏而终未失身,贞节牌坊的标记是狗头。
“老戏里有过一个剧目,新社会不叫演了。”周翠霞伶牙俐齿巧舌头,郝二嫂爱听她说古道今解闷儿。“这出戏唱的是三个守节女子,临死之前各家都呈请树立贞节牌坊,知县老爷打发三姑六婆秘审,也没问出个子午卯酉;后来还是观音大士下凡人间,点破了她们各自的隐私,分出了上、中、下三等。”
“我算不上龙头也够虎头。”郝二嫂被周翠霞绕进了圈套,不由自主说了心里话。“我也曾打算走一步,可一想到我家大哥当牛做马,为我把儿女养大成人,又觉得应该给郝家添光挣脸,就死了那个心。”
周翠霞吃吃一阵笑,说:“肥水不流他人田,便宜不出自家门,我给你跟大哥牵一根红线吧!”
啪!郝二嫂狠抽周翠霞一个嘴巴,骂道:“你这个烂货!”
这又狠又重的一巴掌,落在周翠霞脸上,疼得她火烧火燎,一对一对儿掉眼泪,委屈地啼哭道:“我是……好意,没有……没有坏心眼儿。”
郝二嫂打出这一巴掌也很后悔。周翠霞惹恼了她,不是因为话不中听,而是无意之中捅破了她心头包火的那层纸。
“三妹子,我冤屈了你。”郝二嫂把周翠霞搂在怀里,打一巴掌揉三揉。
周翠霞是头顺毛驴子,郝二嫂给了好脸儿,她便登上锅台想上炕,破涕笑道:“二嫂,男欢女爱上我比你知多见广,咱家大哥偷看你的眼光,一瞥一瞟都有情。”
郝二嫂翻身扭脸不理她。
但是,她们谁也睡不着。灶膛没有烧火,炕面子一点不热,她俩却辗转反侧翻烧饼。
“三妹子,睡着了吗?”郝二嫂忍不住开了口。
周翠霞一直在黑暗中瞪大眼珠子,却仅装刚被搅醒,嘟对着嘴,说:“你打扰了我的好梦。”
“梦见了谁?”
“野汉子。”
郝二嫂咯咯笑起来,说:“小心24k金的鬼魂儿掐你脖子。”
“24k金是谁,谁是24金?”周翠霞一副女泼皮的无赖口气,“呵!想起来了,有过这么一个嫖客。”
“你们是十多年的夫妻呀!”
“他嫖了我十几年。”
郝二嫂太觉得周翠霞厚颜无耻,挖苦地说:“怪不得人家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你占了个两全。”
周翠霞却更死皮赖脸,嘻笑道:“婊子有情戏子也有义,只不过分跟谁。”
“你有过吗?”
“哪个女人没有?”
“说给我听听。”
“你开锣,我压轴。”
“我有过这么一个人。”郝二嫂为了换取周翠霞的风流隐秘,只得合下孩子套狼,“嫁给二棒槌之前,有个相好;已经是陈谷子烂芝麻,嚼着也没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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