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村(3)

2025-10-10 评论

    船到河心,三鸭头停住桨,一叶扁舟滴溜溜打转。
    “怎么不走呀?”一仰一合的谷秸,睁眼问道。
    寒光一闪,三鸭头嗖地抽出一把杀猪刀,逼住谷秸胸口窝儿,恶狠狠问道:“姓谷的,你想死想活?”
    谷秸吓出一身白毛冷汗,哭脸强笑问道:“姑奶奶,我怎么得罪你啦?”
    “想死,我一刀捅了你,扔下河里喂鱼虾。”
    “我是抗日干部,不把日寇驱出国土,死不瞑目。”
    “那么,你想活?”
    “我希望活到革命胜利那一天。”
    “那就在月光娘娘眼皮下,了结咱俩的露水姻缘。”
    “你疯啦!”
    “我不是一枝花,可也不愿插在牛粪上。”
    “老爹给你找了主儿?”
    “一个刚还俗的和尚,比我大十岁。”
    “你不中意?”
    “那秃驴偷看当家方丈跟拜佛求子的娘儿们睡觉,被赶出了庙门。”
    “老爹怎么相中了他?”
    “情愿更名改姓的男人,哪个不是歪瓜裂枣儿?”
    “那就别嫁给他。”
    “我爹急着抱孙子哩!”
    “不听你爹的。”
    “我三岁死了娘,是我爹老燕子啄食,一口一口把我喂养大,我怎么能惹他伤心呢?”
    “顺者为孝,嫁给还俗和尚吧!”
    “我觉得委屈……”
    “你这是小驴儿拉碾子,转来转去绕了个圈儿。”
    “他是个歪瓜裂枣儿,我还他个残花败柳。”
    “你想…”
    “想叫你吃我的鲜桃一口,给那老秃驴烂杏一筐。”’
    “原来如此!”
    “除了王华买父,天下最大的便宜叫你占了。”
    “你杀了我吧!”谷秸突然扯开褂于,袒露胸口大叫。“抗日干部污辱妇女,犯的是死罪;倒不如让你结果了我的性命,免得留骂名。”谷秸面不更色,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气。
    当啷一声,杀猪刀子落在船板上,三鸭头又摇起双桨,只是一声不吭,像个会出气的石头人。
    三鸭头招婿之日,谷秸本想回避,张老爹却不放他走。坐地招夫的女子,在姐妹堆里大为减色;三鸭头的婚礼上能有谷秸这个官方人士出席,张老爹觉得女儿脸面光采。谷秸心里虽然酸苦,但是盛情难却,只得从命,留了下来。
    三鸭头跟还俗和尚拜天地,谷秸难过地闭上了眼。
    拜完了天地拜高堂,喜相刚喊出夫妻相拜,村口砰地一声枪响,十几个伪军摸进了村。那个还俗和尚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蹦起三尺多高,翻墙而逃。救场如救火,张老爹抓住谷秸不放,叫他当个代理新郎;把他和三鸭头推进洞房,假戏也得有个圆场。
    十几个伪军过河抄肥,抓鸡宰鸭,大吃大喝了一顿,酒足饭饱之后便“金乌坠,玉兔升”;天一擦黑慌了神儿,小队长放下酒杯扔下筷子,急如星火下令撤退。路过张老爹家门口,抓住张老爹摇船把他们送过河去。
    有两个伪军的眼睛贼又亮,月色中看见三鸭头的屋门贴着喜字。
    “你家……有喜……?”两个伪军打着他嗝儿。
    张老爹满脸堆笑答道:“今天是黄道吉日,我招倒插门女婿。”
    “叫出来给我们磕个头!”
    “小两口入洞房,睡下了。”
    “我正想看看被窝里戏鸳鸯。”
    洞房漆黑一团,三鸭头和谷秸坐在炕沿上,一个倚门,一个靠墙,两个人都屏声静息,呆若木鸡。
    伪军踢门,三鸭头一个饿虎扑食,趴到谷秸身上,说:“快脱衣裳!”不等谷秸自己动手,三鸭头已经三下五除二把他剥了个精光。
    屋门倾倒,伪军闯入,两道白花花的手电光照在炕上。
    “都给我从被窝里爬出来!”伪军醉熏熏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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