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红军正万里长征,北上抗日!”一直不声不响站在一旁的阮碧村,突然插话。
“呵!”姚六合急转回身,面带歉色,“谢池春……方雨舟先生,慢待了。”
“爸,方先生给您带来很多激动人心的好消息,你们促膝长谈吧!”姚荔欢快地向阮碧村微笑示意,“我亲自下灶,安排小宴,为我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师洗尘。”
“到河边找打鱼人,买几尾活鱼。”姚六合吩咐女儿,“都要一尺左右,一斤上下,欢蹦乱跳刚出水的,柳枝串来。”
“遵命!”姚荔带着笑声跑出去。
阮碧村和姚六合分宾主落座。
“谢……方先生……你这一改姓名,我叫着口生。”姚六合摇摇头,“你方才谈到红军正在长征北上,我看,红军即便能够冲破围、追、堵、截,跨越万水千山,到达北方,而察绥抗日同盟军早已兵败星散,红军姗姗来迟,也孤掌难鸣了。”
“姚将军只见军旅,不见民众。”阮碧村委婉地一语道破。“察绥抗日同盟军虽然失败了,但是华北的黎民百姓并不甘心当亡国奴,还会建立起新的抗日武装。”
“你是不是说我拉队伍?”姚六合激动得双手按住茶几,微微发抖。“我现在倒很想血染沙场,马革裹尸。”
“您没有猜中。”阮碧村笑了笑,“我是来奉劝您不要拒绝土肥原大住的盛情,出任伪冀东防共自治政府的保安总队指挥。”
“岂有此理!”姚六合拂袖而起,碰洒了茶水,浸湿了袖子,摔碎了茶杯,“你怎么跟殷汝耕异曲同工?”
阮碧村不动声色,说:“我劝您打人汉奸内部,把保安总队的指挥权抓到手里,时机成熟,倒戈抗日。”
“那就请你当我的参谋长,或是副官长。”姚六合兴高采烈起来,“为我运筹帷幄,出谋划策,共图大计。”
“我是个头顶红帽子,身背通缉令的人,难以取得合法身份。”阮碧村又忙说,“我将给姚将军输送一些爱国分子,充当你的骨干力量。”
“多多益善!”姚六合豪放地大笑,“吃过午饭,我就去找殷汝耕,跟他拍板成交。”
“还是稳坐钓鱼台,不必仓促行事。”阮碧村胸有成竹地说,“一日之间,忽冷忽热,恐怕要引起殷汝耕多疑;反正他有求于姚将军,必然再来渭水访贤。”
姚六合搔搔头皮,说:“武夫毕竟不如文士足谋多智。”
阮碧村又说:“殷汝耕敢于如此肆无忌惮地进行汉奸活动,不仅因为有日本主子的撑腰,而且由于他握有蒋介石的秘密手谕,奉旨当汉奸,有恃无恐;所以,姚将军答应殷汝耕出山时,也应该跟他要一份蒋介石手谕的影印复本,抓住把柄,以为凭据。”
“言之有理!”姚六合鼓掌叫好,“我那位蒋大师兄,一贯翻云复雨,出尔反尔,还真得捉贼拿赃,防他赖账。”
开饭了。
小小的东厢房,是姚家父女的小饭厅。打开后窗,运河就在窗下,如连日大雨,河水满槽,探身窗外,伸手就可以抚摸水面。不过,眼下虽是雨季,但是今年天旱,水到河岸半腰,只能够凭窗垂钓。阮碧村和姚六合走进屋来,只见一枝湘妃竹的鱼竿,搭在窗台,游丝一般的鱼线,在窗外随风飘荡,鱼钩上约着一朵睡莲。
满桌鲜鱼水菜,唐山细瓷的冰盘上,躺着的都是一尺左右,一斤上下的金鳞鲤鱼,色、香、味俱佳。
“这些鱼都是荔枝姑娘钓上来的吗?”阮碧村赞叹地问道。
“是我钓上来的?”姚荔淘气地歪着头,满面娇憨。“不过,是春柳嫂子在窗下定住了船,双手捧着鱼篓儿,我从鱼篓里一条一条钓上来,最后还钓来她鬓角上的一朵鲜花。”
“呵,你认识她!”阮碧村情不自禁地说。
“我跟她算是忘年之交啦!”姚荔问道,“方先生,你也认识她?”
“这个名字……听着耳熟……”阮碧村连忙遮掩地说。
“她是一位优美的女性,却又是一位不幸的女性。”姚荔满怀同情,而且含有敬意。“她的船每天从东厢房的窗下过。我买过她的鱼,也租过她的船,一来二去就熟不拘礼了。她的命运很凄苦,原来有个称心如意的情人,可是这位情人背井离乡,一去音如黄鹤;她被迫嫁给一个自幼被父母许下的男人,名叫韩小蜇子,是个地痞人癞。他们俩人从来没有同榻而眠,同桌吃饭,不过是挂名夫妻。她说,只等她那个情人一回来,她就要跟韩小蜇子打开天窗说亮话,男婚女嫁,各奔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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