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热闹,有好多市场和戏园子。红君一回家,陈香就带着他和小红月去听戏吃小吃,陈香请客。她愿意把钱花在小孩儿和戏子身上。红君喜欢红月,爱抱她。他常帮陈香抱孩子,也学着用唱戏哄孩子。
有天梅回家后,到陈香屋里来,关上门,严肃地说:“陈香姐,我得跟你说件事。”陈香以为又是继家的事,忙热心地听,没想到梅说:“又开始清堂了,这回是连你们这些在总堂会官员家做事的非堂成员也一块儿审查。”陈香一听,忙叫:“哎呦我的妈呀,我怎么就忘了加入堂会了呢?!”梅说:“大姐,别急,听我说完再叫。”梅跟陈香说了半天,陈香明白了,原来是政府发现她曾当过戏子,又不是堂会成员,认为她不该占用这么好的一个公职,这么重要的一项工作应该由一位更可信任的堂内同仁来担任,决定要劝陈香离职。陈香听完眼泪就掉下来了,说:“我去哪儿呢?我这么爱这个家和孩子们,连对象都没说……我以为这么好好工作就是参加统一了,闹了半天忘了申请入堂了!结果没入堂还是什么都不算!就当了那么两天戏子,也成了历史问题了,在这儿干了这么长时间了,突然说我不适合了,我可是一心一意地为堂工作呀。”梅说:“谁说不是呢?我们都知道你是我们家里的人,都离不开你,可现在堂要裁员,所有没加入堂会的在职服务人员要不就得加入堂会,要不就得离职,因为政府编制有限,不能让所有的老百姓都享受堂内的干部待遇,政府又强调堂内的保卫工作,首长安全,所以他们让非堂会成员的首长服务员离开。”陈香说:“我现在申请加入堂会还不行吗?只要不离开这儿。”梅想了想,说:“恐怕就是你现在加入,也还是得先调走等你加入堂会后才能再调回来。不过这也是个办法,你先去个一般单位,等堂会批准了你的加入堂会申请,加入了堂会,你再回来,我们一定想法再把你调回来。”两人说好。陈香偷偷抹着眼泪等梅带回来新消息。第二天,梅就带回新消息来,说政府的人说了,陈香早干嘛来着?现在要裁员了,才想起加入堂会来,这种人动机就不纯!政府建议给陈香保留公职,但必须回老家当工人,完全不考虑她加入堂会的问题。陈香一听,说:“这附近有什么瘸子或厨子之类的人要找老婆么?我宁可在这儿嫁人了也不回老家。离你们近点儿我也能常回来看看孩子们。”梅哭笑不得,劝说:“天无绝人之路,我再去想办法。”过了一天,梅回来说:“我把政府的人给说通了,你可以离职,不占组织上那个名额,我们家发你的工资。我向政府作保证,你是绝对可以信任的人,不会危害首长安全。只要你信得过我们,喜欢这儿,你就不用回老家,也不用加入堂会,这儿就是你的家了,你就当我大姐,将来你出嫁,我们就是你娘家人了。可是有一样儿,你公职没了,以后再想加入堂会就难了。”陈香一听,忙笑着说:“嗐,我哪儿是真着急加入堂会?公职对我来说也没什么要紧的。要紧的是我爱这个家,只要跟孩子们在一起,跟你们在一起,怎么都成。”
后来梅常拿陈香急了要嫁人的事跟她开玩笑,又真有关心她的人劝地找对象,说她长得那么端正,人又好,腿瘸是小事,再不嫁就真晚了。有时候晚上她也躺在床上想,为什么她不需要个男人?跟男人睡在一起是怎么回事呢?可想着想着,抱抱小红月,就很满足地睡着了。
京城在夏天中午的时候,全城的人都午睡,街上安静得只听见知了叫。磨剪子锵菜刀的人偏爱在那时候来,来了,他一叫,妇女们就出去到街上找他磨刀。继家磨菜刀的事是厨师管,所以陈香最怕听见中午那个磨刀的来叫。要是再吹喇叭就更糟,把人从睡梦里吓一激灵,那声音大得哪怕隔着高墙还是一直传到你床边上来。陈香有时就干脆等着他来再等着他走,然后再睡。到了下午,大家都起床了,就听见卖冰棍儿的叫:“冰棍儿去火,三分五分——”红君周末回家时,就在下午去买冰棍儿回来吃。他长成小伙子了,也还是像小孩儿,爱
和陈香一起去庙会,爱买泥人儿,爱看大草金鱼打架。陈香待继家孩子细心,厨师跟她开玩笑说:“还不出嫁?不如自己生两孩子得了。”陈香认定她自己也生不出这么好的孩子们来,再说这些孩子们都不是一个妈生的。新请来的临时女工是附近农村来的,每天来了就说她和丈夫的那点儿事,说的陈香替她臊得慌,可她止不住要说,好像不说她就得生病。她说的时候,脸放光,光放大了就红了,但绝不害臊。陈香的一点儿男女知识都是从她那儿来的。有时她是以哭说丈夫打她开讲,陈香刚一替她担心,要安慰,她就开始说他们在床上怎么乐。陈香觉得这女人脑子肯定有毛病。有一次女工说她丈夫病了,住了医院,医生给他注射“灭蚊剂”。过了几天,她辞了工,专门伺候丈夫去了。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刘索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