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陈贞慧点点头,“怎么——”
“今日之事,会不会与他们有关?”
“不会吧,舒章倒不像是那种人。”
“小弟是说,几社——”
冒襄刚把这两个字说出口,陈贞慧的目光忽然闪动起来。他回过头去,瞧了吴应箕一眼。后者的脸色陡然变了,他咬紧牙齿,重重地“哼”了一声。
虽然冒襄没有把话说完,但陈、吴两人都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目前,复社虽说是全国最大的一个文社,但它最初并不是白手起家,而是合并了东南地区十多个小社组成的,其中包括江南的应社、松江的几社、中州的端社、莱阳的邑社、浙东的超社、浙西的庄社、黄州的质社等等。论名声之响、实力之强,除了应社之外,就要数松江府的几社。旧几社的一批人,以杜麟征、夏允彝、陈子龙这样一些有名望的人物为核心,在复社内自成派系,对社事常常保持着独立的见解。在复社的领袖张溥在世时,他们还有所节制;自从张溥于去年五月病逝之后,这种倾向就更加突出了。旧几社的一派人,对于老应社的骨干成员如孙淳、吴韶、吴应箕,以及陈贞慧、冒襄、侯方域这些新崛起的青年领袖,尤其不买账。这一次虎丘大会,就是由于他们的反对和阻挠,使吴应箕这一批人争不到主盟者的席位,而不得不让郑元勋——也就是郑超宗出来,同几社系的李雯共同担任主盟。吴应箕等人对此早已十分恼火,私下认为旧几社的那一派人这样做,最终目的是企图夺取复社的领导权。
加上在对待阮大铖的问题上,几社那一派人又一向持有不同的见解。
现在,会不会是他们从中捣鬼,想利用这件事来进一步打击吴应箕等人的威信?
这种可能性确实不能排除。
“如果真是几社,”陈贞慧沉思地说,“那么,虎丘大会上一场剧斗,只怕就在所难免了。”
冒襄和吴应箕也意识到事态严重,他们各自皱着眉头,谁也没有做声。
“自然,这事还仅是猜测,未必便是如此。”陈贞慧继续说,慢慢地捋着长胡子。他抬起头望了望正在沉思默想的两位社友,忽然提高了声调,讥讽地说:“不过,小弟以为他们最好不要出此下策,以免弄巧反拙,自取其败!”
“啊,定生兄是说——”冒襄迟疑地问。
陈贞慧哼了一声:“想替阮胡子翻案,谈何容易!虎丘之上,他们不动则已,若敢动一动这个题目,我管教他这个所谓盟主,当场易人!”
吴应箕慢慢地点着头,坚决地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万一不行,小弟也决不容彼辈如愿!”
他这样说了之后,三个朋友有好一会儿都没有再说话。最后,陈贞慧抬起头来,勉强一笑:“不过,小弟还是希望不至如此,以免社局伤残过甚。当然,也要做好准备,以防不测。所以,我们几个,还有子方他们,都一起到虎丘去,瞧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辟疆,你自然也是去的?”
“哦,小弟、小弟只怕去不成虎丘了。”冒襄忽然着忙起来,脸随即红了。
“怎么——”
“家父之事,今日刚得着信息。小弟打算明日赶回如皋,向家母禀告。”冒襄低着头说。于是,他把刚才拜访熊明遇的情形约略说了一遍。
“啊,原来令尊大人已获改调,可喜可贺!”陈贞慧拱着手微笑说。
吴应箕却没有做声。
“那么,”陈贞慧说,仍旧带着微笑,“既然令尊大人的事已见眉目,辟疆兄就更可放心去赴虎丘之会了。令堂大人处,就由贵价回去报信,也是一样的。”
“定生兄有所不知,家母荏弱多病,为此事近半年来又忧伤殊甚,已数度卧床不起,至今汤药未断。且吾家除小弟之外,别无兄弟可奉菽水。弟此次出来,固是万不得已,其实心中日夜不安,如今得此消息,正恨不得身生双翼,飞归慈亲膝前。
此外万事,都不是小弟所敢过问的。”
“孝者,人之天性。弟本来也不敢相强,只是眼前此事,关乎社事全局,而且迫在眉睫,弟才冒昧相劝。其实所耽搁者,不过一二十日,还望我兄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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