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老以为能在里边看见少奶奶呢!不管怎么说,大路的眼神儿出了毛病,它们在少奶奶身上呆的时间太长次数也太多了。
别人看不出来。我能看出来,我的限和他的眼做着同样的事。他的眼蓝蓝的,像两个洞,要把少奶奶一条一条地吸进去了。
大路和二少爷下棋的时候,少奶奶打横坐着。我和五铃儿在廊亭外边的草地上聊天。我选的那个地方,正又走着少奶奶的脸,一抬眼皮就能看见少奶奶埋在棋盘上的脑门儿。脑门儿下边是直溜榴的鼻子和一张红嘴,红嘴开合的时候亮着白晃晃的小牙。我听不清五铃儿在罗嗦什么,只觉着膀子上、腕子上、胸脯上一阵儿麻一阵儿疼,我是在斩不断的白日梦里让那些白牙咬着我了!
少奶奶盯着棋子。
她丈夫盯着棋子。
大路呢?
自然也盯着。
我知道他的目光去了什么地方。
他看她的手背。
看她衣领里又白又长的脖子。
他看她的鬓角。
看她的耳朵眼儿。
看她嘴唇上边的汗毛。
看她的下巴。
看她撑在衣服里面的奶子!
他的眼在剥着她了。
他满不了我。
他想吃她!
二少爷说,该你走啦。
大路用手遮住脑门儿,呻吟了一声,像是走投无路了。他把手拿开的时候,像羊羔一样笑着。我闹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笑。大路平时笑得很响,有少奶奶在,他的笑就很,心了,好像生怕吓着她。他在装洋蒜。他偷偷打量她的时候,是一副狼的样子f他们走出廊亭散步。
五铃儿背朝着他们。
她间我,你看什么呢?
我说没看什么。
实际上,我在看少奶奶的背影。大路也在看她的背影。他从她的发c一路看下去,一直看到她的蓬大的脚。他瞒不了我l他跟二少爷一句对一句说着洋话,可他的眼睛一直嚼在少奶奶身上。少奶奶的裙是淡绿色,在腰那里瘦进去,往下又斜着蓬起来,像裹紧了一团云彩。
五铃儿又问我,你馋巴巴的看什么呢?
我说没看什么,草里有个蚂蚌。
五铃儿跪在草地里转着圈找,赚着胖乎乎的小屁股。我一点儿也不动心。我隔着她的脊梁往水塘那边看。少奶奶偎在二少爷身上,脱了一只缎子鞋,往外倒鞋里的石头子儿。这个放肆的动作把我看呆了二她的脚上裹着雪白的洋布袜子。
她穿鞋的时候身子晃了晃,大路想扶她,手刚伸出来又缩回去了。五铃儿还在找蚂蚌,两瓣小屁股对着我,我昏头昏脑地在上面拍拍。她吓了一跳,红着脸看我,鼻子上全是汗。
她说:你怎么了?
我说:你们小姐当着男人脱鞋呢!
她说:我们郑家可没你们曹家的规矩多。
我说:你没规矩,你脱裤子给我看看?
五铃儿真是缺心眼儿,白着脸想想,想明白是个玩笑,悴一口跑开了。那时候就是这样,女人的脚很金贵,脱鞋与脱裤子差不了多远。像少奶奶那样随意的女人,我还真没见过。事后想想也怪不着她。她是女子学堂出来的人,走过洋操,懂经学和算学,会写诗,还会几句洋文,知道哪个国家在哪个地方。
可是这样一个女人,她也就配不上了二少爷了彗她当着男人脱鞋算得了什么呢?她笑起来咯咯咯咯又算得了什么呢I我说这件事不是嫌她脱鞋不懂规矩。我是说在我眼里女人的脚很金贵,哪怕它裹着布袜子,到底是女人的脚,更何况它是少奶奶的脚呢r我看见她的脚差不多就是看见了她的私处。我喜欢她的脚,大一点儿也没关系,就像我喜欢她的笑声,女人通常是不能那么笑的,那么笑会招来很多麻烦,人们会说她浪。
浪就浪吧,我喜欢听。二少爷也喜欢听吧?大路是喜欢的。每当她笑起来的时候,大路的眼神儿就跟着颜,就像他整个高大的身子都在快活地哆嗦了。我也哆嗦。我觉着自己被托起来,托起来,托到很高很高的鬼地方去啦!
我不能经常看到她的脚。
我也不能经常听到她的笑声了。
炳奶传曹夫人的话给光汉少爷,说你母亲在参禅,你就不能让你媳妇笑得浅一些么?少奶奶听说了长辈的这个意思,仍旧笑着,只是没有声音了。
少奶奶是格外随和的一个人。
她的笑没了声音,更让人忘不掉了。
她说:耳朵,你每天出出进进忙多少事,不累么?回屋里歇歇吧,有些事你不做别人也会做,你何苦把自己累得要死要活呢?歇歇吧。
我说:闲着也是闲着,我是奴才的命么。‘她说:你岁数这么小,做事做得太巴结了。
我说:我不小了,都十六了。主子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多做一件是一件,不做心里要不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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