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关河(235)

2025-10-10 评论

送上茶水,送上点心,送上饭,全都不能止住她们的痛哭,尤其是天寿,仿佛要把一生的眼泪都要一次哭光,滚滚珠泪没有穷尽。她们不仅仅在哭受尽冤屈无辜被害而死的天禄,也在哭她们不幸的充满痛苦磨难的命运,还在哭没有丝毫希望、见不到一点光明的今日和明日……直哭得声嘶力竭,直哭得头昏脑涨目眩,直哭得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似的,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后来,英兰抚摸着天寿的头发和面庞,为她抹净泪水,轻声地说:
“不哭了,啊?咱们不哭了……”
天寿抬起头,神情恍惚间骤然露出几分喜色,说:“姐,我知道了,这一定是场梦!是梦!人世间哪里会有这种事,对不对?……只要睡醒过来,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英兰呆望着妹妹,不敢回答。
天寿突然捋起袖子,在那细瘦的洁白如玉的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她尖叫一声,失神地喃喃说:“不是梦!不是梦,不、是、梦……”
英兰的泪水又涌上来,落了满腮,抚摸着天寿咬得出血的伤处,连连说:“天寿,别这样,我求求你,别这样啊!……”
天寿蓦然一惊,呆呆地望着姐姐,随后反过手来爱怜地为英兰擦干泪水汗水,整理乱了的头发,又亲切地捧住姐姐的脸庞,带着说不出的悲愤和绝望,说:
“姐,从今以后,我哪儿也不去了,就守着你,你活我也活,你死我也死!”
英兰沉痛地点头,并张臂又紧紧地搂了搂天寿。周围的老葛成青儿等人早看得目瞪口呆:这亲姐弟竟亲到这个份儿上!
等两人净了脸喝了茶,天色已经全黑下来。老葛成这才上前禀告,说早上撒出去寻找二爷的家仆小子们,有四五个没有回来,多半见势不好,趁机逃跑了。
英兰苦笑道:“夫妻同命鸟,大难临头还各自飞呢,何况他们!……葛成去传我的话,家中上下男女所有人等,无论想投亲靠友还是自寻门路逃走,都准!每人赠给二两银子做盘缠,也算主仆一场吧!”
葛成着急,说:“大难临头,家中更不能少了人手,不然一旦破城如何是好?”
英兰不听,催老葛成尽快去办。
葛成无法,抹着老泪出了后堂,不一会儿又回来了,说英兰夫人的恩德,众人均感激泪下,只有一人因老母病重要伺机出城赶回家去,其余都愿与葛家同生死,决不临难逃走!
英兰心头一热,干涩的眼睛又湿润了,说无论走的还是不走的,每人支给十两白银,劫难过后再加奖赏。
正说着,前院的一个小子飞跑来禀告:一名戈什哈提刀闯进院门,众人拦不住,已经往后院来了!
堂屋中人们无不惊慌,老葛成忙请英兰夫人等女眷躲避,他去应付。英兰柳眉一竖,喝道:“都不要慌!”她从门边悬挂的剑鞘中嗖地拔出长剑,反腕执在手中,“我去会会这个不讲理的戈什哈!把他拿下,问他个带刀夜闯民宅,图谋不轨!我才不怕他是旗人是营官哩!”说着,挺身出屋,在门口站定。
前院一片喧闹,灯笼火把追赶着一个人影,这人影走动飞快,说话间穿过过厅和中院,从中堂侧廊进到后院,直奔堂屋而来。
“站住!”英兰喝道,横剑一拦,“夜闯民宅,该当何罪!”
那人影不但没有站住,反倒冲到英兰跟前,气喘不止地低声说:
“快别嚷,是我,大香!”
英兰大为惊诧,连忙声称这戈什哈是海夫人派来送东西的侍从,遣散了后面追赶的家人和堂屋里其他婢仆,只留天寿和葛成,然后才让大香进了屋。
大香进屋就赶紧脱衣摘帽,大汗淋漓,就像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天寿和葛成赶紧捧上凉茶,大香喘息方定,顾不上喝水,急急忙忙地说道:
“你们得快些收拾,立马就走,逃出城去!再晚可就来不及啦!”
英兰和天寿几乎是同时问道:“怎么逃?”英兰接着说一句,“这会子连苍蝇也飞不出城了!”
大香咕嘟咕嘟地连喝了三杯凉茶,才定下心来,说:“我身上的是一套都统府里戈什哈的官服,这里有一块都统府的腰牌,找天禄照腰牌上的年貌装扮起来,你们都扮作随从,只说是都统派遣往江宁求援的,各门上绝不敢阻拦……”
大家看大香拿出来的腰牌,一面用满汉文字写着:都统府戈什哈乌尔苏,另一面用汉字写着:年二十六岁,长方脸,微须,面黄。腰牌四周画有红色龙纹,一看就知道是旗营中常用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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