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 you really want to hurt me?Do you really want to make me cry?(你真的想伤害我吗?你真的想让我哭吗?)
一个女人(不是少女),疯狂地爱上了一个男人,结果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希望跟这男人结婚,然后把孩子生下来,她对那男人说,她将承担一切责任,她将独自抚养这孩子,一切都不用他管。男人说,他这辈子不打算结婚,更不准备要孩子,他这是真话,一个出色的男人到了三十四岁还不结婚确实是因为他自己不愿意结婚。女人就说,即使不结婚她也要把孩子生下来,她准备承受一切压力,生一个私生子,她说在怀孕的最后几个月她将请一次长假,孩子生下来就交给她母亲,她母亲长期从事妇幼保健工作,一切都没有问题,经济上也不用他负担。女人又说,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了,她已经三十岁,而且以前她曾经做过两次人流,以后再不可能有孩子了。
女人以为男人会感激她,会被她的爱情所感动,她希望他抱抱她,摸摸她的头发,然后一切艰难困苦她都可以承受了。她想象着她肚里的孩子一天天长大,长得像她眼前所爱的男人一样。她心里于是充满了一种宁静的柔情。
但是那男人说,如果她一定要把那孩子生下来,那明天就去打结婚报告,然后他将辞职,离开此地,永不回来。女人一听绝望极了,在极度混乱中她唯一关心的就是她还能不能再见到他。她沙哑着喉咙问:你去哪里你告诉我吗?男人说:不告诉。她又问:以后你让孩子看你吗?他说:不让。最后她说:那你留一张照片给我吧。他说:一堆烂肉有什么好看的,你看那个孽种就够了,看我干什么。
女人感到万箭钻心,全身都在疼痛。男人走了以后,她独自一人整整哭了一夜。到天亮的时候她想她宁可失去一切也不能见不到她所爱的人,于是她对前来听她决定的男人说,她这说到医院去,下午就做流产手术,她将不要求结婚,而且在做完手术的十五天她自己照顾自己。
男人如释重负,他问:你需要我做些什么?又说:你现在身体这么差。
这是一个让人难过的故事。这故事发生在一九八八年十二月。女人去做了人工流产之后常常想念那个在她体内活了四十九天的孩子,她知道,她这辈子再也不会有孩子了,她后悔她没有做出相反的决定,爱情是靠不住的,而孩子才永远是自己的。她神情恍惚地对人说:就跟用刀剜她的心一样。
这个做出了重大牺牲的爱情故事还在继续,我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但愿会好。
还有,那个女人不是我。
忽然想起一部西德电影,片名就叫《爱比死残酷》,导演是法斯宾德。
电影我没看过,只是看到法斯宾德的有关材料,但片名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之处。他认为爱情的最完美结局就是婚礼和葬礼同时举行。这使我觉得这辈子都没希望了。
天秤没有跟我讲过他的爱情故事,有一次他跟我讲了个开头,我却像血晕症患者看见血一样一下不舒服起来,连脸色都变了。天秤赶紧打住,后来就再也没有讲起过他跟别的女人的事情,因此天秤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还是很体贴的。
天秤穿着短袖衫的时候裸露的手臂上有一串很醒目的圆形疤痕,这些疤痕很像预防天花种的牛痘,五十年代出生的人每人身上都有若干颗,至少一颗。我的牛痘被我妈很别致地种在腿上,因此我的双臂光滑平整。天秤手臂上的圆形疤痕在前臂上,就是在手掌与肘关节之间,而且一共有四颗之多,这些牛痘的位置和数目都有让人觉得奇怪。
我抚摸着这些古怪的疤痕,心里有一种隐隐的妒忌,胡乱猜想着许多跟他有关的女人。我说:这像是烟头烫的。他说:是。我说:为了什么?为了爱情吗?他又说:是。我说我明白了,一颗疤意味着一个被打掉的孩子。他说这不对。我说难道还有别的解释吗?我说你把烟头烧红一点,准备烫上第五个伤口吧。他说:确实不是为了这个。
一个女孩一定要跟他好,他不打算跟她好,她说他不跟他好她就要去死,他说你说我怎么办?又不能打她,他对她说:我不能为了你放弃我的自由,为了我去死不值得,世上好男人多得很,你一转身就会碰到。女孩说她只爱他一个人,如果他不爱她,她一定要去死。天秤吸着烟,他说我没有别的办法,你看着,我受这点皮肉之苦算不了什么,但这会肿起来,会烂,然后留下一个疤,一辈子都去不掉,我今生今世记住你的情分,这总可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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