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意恩仇录(83)

2025-10-10 评论

  柏杨是二日中午放出来的。这封信是二日下午见过我以后写的。我在日记上说:"早为柏老办事(向调查局抗议等),午始放出。下午见一面。"见面后柏杨问我意见,我说:"他们这次放你,只是观察你被放后一时反应或跟什么人联络,我看事情还没过去,你要交代的,就先妥为交代吧!"他听了,决定采纳我的意见,写信给孙观汉,并向艾玫交代"身后事。"他留了一封长信给艾玫,艾玫拿来听我意见,我也做了一些建议。柏杨信中"外务找祖光、李敖"、售出版社"请左焕文、李敖介绍"、"书则赠李敖"、"但盼告寒爵、申虹、紫忱、李敖,俟有机会,为文"等话,前两点是杂务,都由屠申虹他们料理了。柏杨的藏书我一本也没收受,我向艾玫说:
  "这些藏书是柏老的心血,请给他完整保存,等他回来享用。
  我是不敢收的。"最后一点倒是我最关心的,但是我已被同民党完全封锁,实在没有机会为文,因此,我决定向海外设法。
  我的方式有三项:
  一、尽量把有关案情的一切文件,偷运到海外,其中最重要的是柏杨自己的答辩书。因为我告诉过柏杨,人一入狱,要想合法传出手写的东西,就难难难;但是若以答辩状等法律文书偷关漏税,则或许能有漏网的机会。因为给律师参考的法律文书,为诉讼所必需,理应放行才是。我相信柏杨会记得我的话,他下笔又勤又快,牢中无事,把自己冤狱详细道来,必然精彩。柏杨入狱后,我请艾玫再做这一暗示给柏杨,果然柏杨就把答辩书陆续供应出来了。我主要通过我的美同朋友梅心怡等的协助,流传海外,使柏杨冤情和知名度,大显于天下。
  二、尽量把柏杨冤狱新闻,转达给外同记者。在这方面,我王要通过美同记者魏克曼(FredaricWakeman.Jr.)等的协助。在他们的协助下,《纽约时报》在一九六九年七月三日和九月七日,都有长篇报道;《新共和》(TheNewRepublic)在一九七一年七月十六日,也有长篇报道。这样更使怕杨的冤情和知名度,大显于天下。
  三、尽量展开营救行动。在这方面,我主要通过孙观汉。
  孙观汉是美闰匹兹堡大学物理学博士,是用闪烁计数器测定中子的第一人,也是用陨石粒子测出月球自行发光的第一入,拥有在美注册的四十种以上的专利。曾任台湾清华大学原子研究所第一,任所长、美国西屋公司放射线与核子研究所所长。
  我通过孙观汉营救柏杨的事,值得特别细说一下。我在柏杨被捕二十四天后(三月二十八日),托梅心怡转秘件给孙观汉,其中说:
  去年读先生写的《李敖和天才》等论我的文字,以及先生给我的信,我就早想写封长信……
  关于长信的内容,现在还得退后说,我得先说柏杨的事。
  从艾玫被传,到柏杨一放再捕,我都是最接近这件事的一个人。从艾玫被传那天晚上,柏杨约我"商身后事"起,我一直在旁帮了一些忙。如今柏杨失去自由已经二十多天,官方刻意"做案"的态度已极明显,宪法、提审法、刑事诉讼法等保障基本人权的条文已被忽略得不成样子,我觉得我必须发出这封自柏杨出事以来我一直想写给先生的信,向先生提供一个也许可行的方法。
  我的意见其实先生在给艾玫和寒雾的信中,也呼之欲出了的,那就是请先生出面,以先生声望和号召力,尽快联名李政道等,发表一公开信,投诸TheNewYorkTimes等报,对国民党政府施以压力——这个政府目前只有海外舆论的压力,可以稍对它的爱面子心理有点警惕作用。除此之外,实无他法。这个方法对救雷震等人无效,因雷震已使他们"咬牙切齿",所以只有不要脸,不买海外的账;但这个方法对救柏杨却可能有效,因为柏杨只不过使他们"疾首蹙頞"而已,所以他们可能还肯为了爱面子而放开血手一下。公开信方法即使无效,也可收"暴其恶"的效果,同时可使柏杨不做无名英雄,也是给他一种安慰。
  三月十六号TheNewYorkTimes星期日版第七页,有专栏论"文星事件",也论到我被迫害等事,先生便中不妨参考。我的意思是柏杨事件当向海外报章揭出真相,使做恶者至少知道休想再认为可做恶而无人知-我觉得这是海外知识人至少该联合起来做的一件事。
  设想每在国民党政府做恶一次或有一次违背自由民主的记录的时候,海外知识界就联名发表一次宣示,这该是起码可行的事,也是起码对在苦难中国人的一点声援。不要沉默抗议,也不要写信求情,沉默和求情对这个政权是无效的,也是软弱的。我们要使做恶者知道:只要他们不厌于做恶,海外知识人就不倦于揭发,形成这么一个习惯或"连锁反应"并使他们知道,日子久了,应该就有效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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