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的,我才不要与你认亲呢!"
"你必须认,我们其实正是一对,我们同样不喜欢一样,又同样喜欢一样。"
"这话怎么说?"
"我们同样不喜欢一样——都不喜欢对方那张脸;同样喜欢一样——都喜欢把自己的拳头打在那张脸上。"
"啊,原来如此。"
"我们完全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我们是完全同型的人,只是生来就是一盘棋上的黑白两颗棋子,生来就注定要你来我往、你死我活一辈子。我们谁也缺不了谁,缺了对方,就没有观众。所以,还是让我陪在你身边,与你并肩作战,我保证不给你惹麻烦。我发誓。"
"你发誓,你是不是一没办法就发誓?"
"因为我谎话大多,不能不用发誓来帮助。"
"帮助你不再说谎?"
"帮助我的谎话取信于人。发誓是我开支票,上帝背书。"
"可是你退票,上帝不会代你还。"
"但上帝能惩罚我,上帝罚了我,你总解了恨。"
"我发现我问你你答的都是谎话。我不要听到谎话。"
"你不再问问题,你就听不到谎话。"
"可是即使你不讲话,你也在扯谎。"
"对不起,我只是一头猫头鹰,我能有你们人类那样坏吗?"
"好吧,我相信你是我认识的最肯帮人解决麻烦的人,每次有麻烦,你总在麻烦旁边,因为麻烦是你给惹来的。"
"哦。"
"我做了一个梦。第一次见到你,你就一个劲儿的拍我肩膀,很慷慨的说:没问题,有什么小麻烦,算我一份,你的麻烦就是我的麻烦,有麻烦就是我们两个的。我听了,很高兴,心想今天运气真好,交上这么一个够朋友的。直到后来,事实一再证明,你的确有远见,你说有麻烦,果然就有,不但有,还一大堆。第一次见到你,你迎头就没头没脑的问有什么麻烦,我还奇怪,我说我没有麻烦啊,你说不会没麻烦,会有的,原来认识了你,就开始了麻烦。我就做了这么一个梦,如今噩梦初醒,原来你就站在我面前,还跟我同台演出,天啊!醒来的比噩梦还噩梦!"
"本胖猫头鹰是很有度量的人,虽然你挖苦我,但挖苦得词儿还是可圈可点。"
"为什么要加圈?"
"因为文章写得好要加圈,话说得好也要。"
"那麻子脸上加圈难道是长得好,老天爷要加圈?"
"麻子也不见得长得有什么不好,看你用那一种标准看。这不是麻不麻的问题,而是你选择那一种审美标准的问题。如果你选一种有麻才美的标准,那么从每一个麻坑里都可以看到一个世界、一个天国,也未可知。印度的文学家泰戈尔(Tagore)就歌颂过麻子女人。"
"你是唯心论者?"我好奇了。
"从麻脸这个物上影响自己的心的这种人,才是唯心论者。我不是唯心论者、我是唯猫头鹰论者、唯动物论者。人的一生,要用动物来分阶段,才算高杆。要听我的动物分段论吗?人的一生,二十岁还不像孔雀那样漂亮、三十岁还不像狮子那样有力量、四十岁还不像松鼠一样有积蓄、五十岁还不像猫头鹰一样聪明,这种人,就是笨人,——就像你。"
"哎呀,你骂人。别忘了我才三十五岁。"我抗议。
"二十五岁又怎样?你还是没狮子有力量。一只狮子有一大堆老婆,你一个都没有。"
"人家都骂乌鸦嘴,其实你这胖猫头鹰嘴更该骂,并且该打你屁股。"
"我如嘴巴惹了你,你打我屁股,这样对屁股不公道。"
"什么不公道!公道不公道之间,有意想不到的出入。例如说搞屁股,实际所搞者,屁股眼也,但不说搞屁股眼而说搞屁股,屁股背虚名而屁股眼得实祸,这是名实不副,对屁股不公道。像这种不公道,不止于搞,打也如此,人从小就被打屁股,但该打的罪,没有一件是屁股惹出来的,都是身上别的器官惹出来的,但挨打的却总是屁股,这也是名实不副,对屁股不公道。"
"你的意思是说,你该打,可是你的屁股不该打?"
"是。"
"可是有种情况就不然。一个笑话说一个强xx犯被抓住了,被打屁股。事后屁股向凶手抱怨说,在前面进进出出舒舒服服的是你,结果挨打的是我。可是凶手说,我在前面只是探头探脑,是你在后面突然顶我,我才犯了罪的,不打你还打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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