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上山·爱(68)

2025-10-10 评论

  "为了不失望,让我们多做一些奇情的事。"
  "对。做什么呢?"
  "什么都好,你举个例给我听。"
  "刚才说奇情的标准之一在能舍,还有一种情况也算舍的一种。比如说,一件事情或一段感情该发展到尽头,可是你不要它发展到尽头,故意让它没做完。一般习惯总是把一件事情做完,做得毫无保留、毫无弹性、毫无余味,他们习惯上认为事事一定要有个结果,有个明白清楚的结果,才算告一段落。我却觉得,许多事固然该这样,可是有许多事,如果没有做完,就停了、断了、突然结束了、虽然而止了,似乎也别有情味、也不错。"
  "如果感觉不是不错而是难过,那倒不如根本不做。"
  "根本不做不行,不但要做,并且要做到个八成九成九成半,那时候,就要画龙而不点睛,功亏在一笛上面,才别有情味。"
  "这好像有一点点被虐待狂似的。"
  "好像有那么一点。至少是悲剧味道。"
  "龙画好了却不点睛、功快成了却一蒉而败,这种悲剧感太强了,不要做到八成九成九成半吧,八成九成九成半才没完成,太残忍·了,还是做到一半就好了。"
  "古人说行百里者半九十,意思指走一百里路,走到九十里,其实只走了一半,因为昂后十里最辛苦、最难走。照这种哲学,做到八成九成九成半也才一半而已。"
  "难怪你按摩我时,整个身体的一半、整个身体的背面给你按摩了,你还不算,你还要身体正面那一半。"
  "你真聪明,小葇。你知道要从许多角度看什么叫一半。我做预备军官的时候,有一个军方术语,叫机会教育,那是利用一种情况发生的机会,趁机施行教育,那种教育效果最深刻。现在,我们何不来一次机会教育?"
  "什么机会教育?"
  "来,"我伸出了手。"到卧室来,我告诉你。"
  小葇无奈的摇了摇头。"又是卧室!可怕的卧室!"
  ※※※※※※※※※※
  "配合做还是被迫做,告诉我你要选那一种?"我拉小葇坐床上,问她。
  "我都不要!"她知道又要做那种事了,吓得两眼含泪,倒向我的怀里。"请你不要这样。"
  "你必须选。"我抚着她的肩,但不肯通融。
  "我不要!请不要逼我。"她摇着头。
  "好,不逼你,让陀螺来决定。"我身体前倾,从小桌上拿起一个白陀螺又拿了文笔。
  "这是一个四面陀螺,在两面上写配合做、被迫做,,现在再加上两个,一个上面写不做,一个上面写做一半。你看你有四个机会了,你该高兴才对。来,坐起来,我们一起写。"
  我扶她半坐起来,她头靠在我胸前,我把陀螺和铅笔分放在她无力去接的左右手里,然后用两手分别握在她的两手,把着她写字和握陀螺。
  "先从最轻的写起好不好?"我低头征求她意见。她泪眼无奈,点了点头。我们一同写了"不做"。
  陀螺转了一面。我把着她手刚要写,她忽然停住,轻轻用手一指说:"换另一面,对面那一面。"当"做一半"三字写完的时候,她补上理由:"这一面运气好一点。"
  第三面是"配合做",她写得一点也不用力了,她的手软软的,等于是我写的。到第四面"被迫做"的时候,她要求折衷一下,改换多写一次"不做"代替,我当然不肯,她自知无望,也就不再说了。写的时候,她用了点气力抵抗,可是我紧紧握住她;她只好轻轻要求"写小一点",我笑着同意了。
  我把铅笔放回,取了陀螺盘,放在床上。"好啦,"我说。
  "现在看你的运气了!"
  她低着头,双手握住陀螺,放到嘴边,自言自语:"耶稣基督、释迦牟尼(sakyamuni)、穆罕默德,不知道临时信那一位最灵。"
  我笑出声来,搂住她。鼻子埋到她头发里,深吸了两次她的发香。"你可爱透了,小葇,凭你这么可爱,耶稣基督、释迎牟尼、穆罕默德都会保佑你,使你我如愿以偿。"
  "使我如愿以偿。"她清楚的更正。"没有你。"
  "有我的,小葇。在静止的时候,陀螺每一面都好像表示你我之间的冲突,但当它动作的时候,你就看不到任何一面了,在天旋地转中,它浑然融合成一体,没有了你,也没有了我,只有我和你。我的部分进到你里面,我们整个的连在一起,我们不是四个方面,我们是一个整个的陀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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