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做到太上忘情的境界,难度很高。"
"高也要做到,因为那种境界太高超了、太高明了。"
"看这样高难度,一旦做到了太上忘情,恐怕不去恋爱了?"
"太上忘情非但不是不去恋爱,并且还恋爱恋得畅快淋漓,只是能够及时断情绝情而已。因为太上的境界是第一流的,第一流的爱情往往是短暂的、新奇的、凄迷的、神秘的……当两人相处得太熟太久的时候,第一流的爱情,就会褪色。爱情的坟墓,岂特结婚而已,不讲技巧的超过三个月,坟墓的土壤,就开挖了。在这种可能发生的时候,太上会提前结束。"
"绝不白头偕老?"
"绝不白头偕老。"
"绝不比翼双飞?"
"绝不比翼双飞。只是双飞一下,就各飞各的。就东飞伯劳西飞燕,就劳燕分飞。我有一首标题《情老》的诗,我背给你听:
好花应折,
因为花会老。
莫等盛开,
折花要趁早。
春天应手,
因为春会老。
莫等冬去,
才把春天找。
爱情应断,
因为情会老,
劳燕先飞,
是为两人好。"
你的诗,"小葇说。"写得虽然无情,却很洗练。""谢谢夸奖。不过说到无情,我还有一首《然后就去远行》的诗,也背给你:
花开可要欣赏,
然后就去远行。
唯有不等花谢,
才能记得花红。
有酒可要满饮,
然后就去远行。
唯有不等大醉,
才能觉得微醒。
有情可要恋爱,
然后就去远行。
唯有恋得短暂,
才能爱得永恒。"
"也是好诗,"小葇说。"我看你两首诗中都提到花,一首是把花给折了,一首是不等花谢人就跑了,花在你眼前,命可不太好呢。"
"会吗?花被我看到,就是好命呀。你注意到了吗?在植物里,花只是整株植物的生殖器而已,但它长在上面,而动物和人的生殖器总长在下面,这就是动物和人不如植物的原因吧?但这一生殖器大漂亮了,被人看中,因而赞美欣赏不绝。其实花与人的关系,是一个有趣的哲学问题,明朝的王阳明(传习录》中有一个故事,说王阳明在山中,他的朋友问他:天下无心外之物,如此花树,在深山中,自开自落,于我心亦何相关?王阳明答道:尔未看此花时,此花与尔心同归于寂。尔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尔的心外。这种走火入魔的唯心论是很有趣的,心中有花,才算有花,心中无花,花就非花,花的存不存在全靠进得了进不了你的心,我想花若有知,一定也不服气。"
"对,你说的对,打倒王阳明!"小葇举起拳头。
"对,我说的对,打倒王阳明!"我也举起拳头。
"打倒走火入魔的唯心论!"小葇又喊。
"打倒走火入魔的唯心论!"我跟着喊。
"我们为花向王阳明抗议!"
"我们为花向王阳明抗议!"
"我们保护花!"
"我们保护花!但在床上,要采花。"
"你说什么?"小葇问。
"我想起旧小说中的采花大盗,,半夜飞来飞去,飞进女孩子的房间。"
"你怎么可以这样?"小葇假装生气,质问。"你这样不尊重女孩子,我要联合新女性打倒你。"
"不打倒王阳明了?"
"不打他了,还联合他一起打倒你。"小葇把拳头继续摇着。突然间,我把她搂到沙发上坐下,把头枕在她的腿上,不肯起来。
小葇拍我的脸,要我起来。可是我置若阁闻。她的手碰到我耳朵。她摸着我的耳朵,"你不听话。"她又补了一句:"你耳朵好硬,你不听女人的话。"
我笑了一下。"这好假有点道理,"我说。"我是不听女人的话。但我想起一句英文谚语:"AWomansadviceisnotworthmuch,buthewhodoesntheeditisafool."女人之言,何足道哉;但不注意,就是阿呆。"
"你不是阿呆、不是傻瓜,你太精明了。你不是傻得不听,你是精明得不听。有一点,你知不知道,我和你一样,我也不听女人的话。并且,我也不听男人的话。"
"你不听男人的话,但你听男子汉的话。因为我是男子汉,我知道你听我的话。你是最聪明的女人。最聪明的女人绝不跟男子汉争胜,只有愚笨的女人,才以这种争胜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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