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日(104)

2025-10-10 评论

    果真舍弃了“忽去却来蜂筒筒,自啼还在乌深深”的夙愿,亲手去写那个一旦
    写下后便再也擦不去的字——死?
    他问自己。他没勇气回答。他紧紧抓住过闸天桥两边的铁栏杆。过了好大一会
    儿,一阵风过,他打了个寒战,清醒了一些,这才觉着天上开始下起蒙细蒙细的小
    雨来了……
    那年解放军开进省城,收编一应伪军,天放在城里没能找到玉清,到老满堡又
    摆脱了力巴团的纠缠,好不容易回到哈捷拉吉里村,敲开家门,家里人简直都不敢
    认他了,那副苟延残喘的狼狈相,只比丐头少根打狗棍。
    在家待了一段,他又重重地伤害了大妹天挂一回。
    那个放走肖天放的老支队长,在撤回老满堡时,为了在朱贵铃面前交得过去账,
    曾留了两个弟兄在哈捷拉吉里村,说是继续“缉候”肖天放。后来这两个弟兄中的
    一个,跟大妹天桂好上了。这两个弟兄心里当然都明白着哩,“缉候”是假,跟朱
    贵铃打马虎眼是真。他俩便安逸地布置好树上的板棚,日长夜短,没事就去帮着肖
    家兄妹于活。要不了多久,就熟识得很了。肖家兄妹早看出他们其实是护着天放和
    肖家的,待他们也跟自家人一样。除了没敢请他们进屋来住,此外的桩桩件件,都
    跟一家人一样。大妹包揽了他们身上衣服的缝补拆洗。这两个人出外当兵时间不短,
    现在又再一次体验“家”的舒闲。熨帖,真都不想回老满堡了。联队里那些家伙,
    那一段自顾不暇,整日栖惶,也早把这两位给忘了。他俩索性自在下去。天放的弟
    弟妹妹亲近他俩,是因为在他们看来,他俩既很像他们的大哥一一都有一股子老兵
    的气息,同时又有非常新鲜的东西。弟弟妹妹们长这么大,很少接触别家的男人。
    从他俩身上,他们才知道,男人不一定都像爹那么“窝囊”,也不一定全像大哥那
    么严厉、较真儿。男人还是有耐心的,会讲笑话的,除了干活儿,也还会玩。带他
    们一起玩。在这一方面,他们的大哥肖天放几近于一个果瓜白痴。
    有一天,大妹带那个姓陈的老兵去库房阁楼上抱草。那上面存放的都是牲口最
    爱吃的苦豆子和木草。阁楼里本来就黑。上了阁楼,那姓陈的家伙又偏偏一反手把
    小小的阁楼门给带上了。大妹轻轻地哎呀了一声,觉得他挨近了自己。她听见他轻
    轻地问:“草呢?”手却从腰里慢慢摸索了过来。她告诉他,草在你脚下,一边竭
    力想挣开他那双叫人心慌的手。他嘴里问,有背草的绳子吗?脸却低俯下来,贴到
    大妹的肩头上,接吻。她害怕极了,不知所措,直嘟哝着背草绳……背草绳……背
    草绳……身子却软得一点都动弹不了。他把她抱到草堆上,赶紧脱掉自己的衣服、
    裤子,一边说,别慌,我们就去拿背草绳,一边就在她身边躺下,伸手去搂她。瞧
    见他竟然光起身子,她愤怒了,哇地一声哭起来,大声叫:“娘……娘……”吓得
    那姓陈的老兵赶紧去捂她的嘴,慌忙穿衣裳,抱起一大捆草,跌跌撞撞地滚下楼去。
    叫大妹好笑了几天,心慌了几天,又惦念了几天。等天放这一回回家,大妹肚子里
    已经怀上了他的娃娃,只是家里人还不知道。她连他都没好意思告诉。大妹跟这个
    姓陈的老兵,最后也没成了家。大妹后来的丈夫,是哈捷拉吉里镇粮库管理员。她
    给他生了七个,加上姓陈的那个,八个。她说,好了,我已经比我娘都多生了一个,
    不生了。从此以后,真的再没生过。
    天放回村,听说老满堡仍闹得激烈,收编不那么顺当。阿达克库都克到处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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