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去了。吉普车早已在院子里等着。检查阿伦古湖秋汛防范准备工作,他已这样
起早贪黑地在各低洼区公社大队里跑了三四天了。
苏丛披上衣服,追出门去给他送干粮。吉普车早已驰出了院。她赶紧收拾屋子,
梳洗。等天色亮透,她急匆匆去寻独立团驻地时,雨已取了明显的收势,街筒子里
自然又是一番说不清道不明的泥泞。风更是腥腥地凉。凡是被大水漫过的地方便都
留下黑不黑、黄不黄的浸迹。苏丛只得像负了伤的小鸟似的,歪斜着身子,一纵一
跳地,专拣高的于的地处下脚尖,有时就只能紧挨着人家一个劲儿往外突出的窗台。
窗台下,墙根前,常有干地。但也不多。
年前康振和奉命带独立团到前边为野战部队修工事。运送弹药食品。搞战地救
护,抢运伤员。也单独地正面跟老毛子小小地接触了一下。干掉了他们一个坦克连。
普遍的反映是宋振和的独立团打得比野战部队还理想。于是通令嘉奖。于是撤回木
西沟休整。昨天路过索伯县,小憩两天。让县里组织人搞一点拥军活动。他们也有
八辆运粮的卡车要修一修。有几个突然高烧不退的重病号,要请县人民医院的大夫
会会诊。
多半年没见到姐夫了,苏丛想见他。
有话要跟他说。
苏家的人都敬重宋振和。苏丛更是这样。两年前,苏丛和第一个丈夫离婚。她
原想,终致解脱,总应感到轻松。但没有。陌生的怅恫,失落。总觉得被他带走了
什么。不是自己所要的,而是自己原有的。再也回不到从前那样的纯净,单一。她
自己揣摸,假如这场婚姻别别扭扭地再拖几年,自己就不会再敏感到有什么被他带
走了。那时就只会有终致解脱的轻松,痛快,即便想哭一场,也会以大喘出一口气
收场。可自己跟他,从结婚到离婚,不到一年。从脑子里出现离婚的念头,到终致
离婚,不到一个月。从她开口提出离婚,到他同意在同一份离婚报告上用他那一笔
清秀细柔的钢笔字签下他的名字,还不到三天。他总是依从她。她没法不可怜他,
但又厌恶他。她始终没法消除掉那种不切实的臆想:不管怎样,还是被他带走了自
己单纯的本原。她惋惜。哆嗦。使劲地擦一块永远也擦不去的污垢。她不想再在五
源待下去。也许越远越好。越陌生越踏实。
于是,姐夫说,来吧,到我这儿来,我这儿有一个很出色的年轻男子。她就来
了。
假如连姐夫都觉得他出色,那么,他就一定是出色的。她这么想。苏家的人也
这么想。
泅洋的确是出色的。
但是……
“但是”什么?
你急于找姐夫,到底又想说些什么?
说什么……难道泅洋还不够出色吗?
索伯县县城不算太大,骤然间开进一个独立团,满街满巷能见到的,仿佛全是
穿灰制服的兵了。马拉的辎重车不时隆隆驰过。横躺在车上的,吊下大腿。坐在车
上的,懒懒地吹着口琴。所有这些浑身酸臭的老兵,都死死地盯着从车后走过的苏
丛。盯着她修长的双腿和十分匀称的胸部。车走好远了,他们想起来,还舍不得,
非要回过头狠狠地再补看两眼。她知道他们并无恶意。只是离家太久。挖工事太单
调。太辛苦。后来有一辆车是独立团卫生队的,车里躺着三四个女护士。她们也东
张西望,但胆怯得多,互相挤得很紧,合盖在一条军绿色的大苫布里。苫布上溅着
许多还没干透的泥巴坨。有一个护士年纪大一些,总有三十开外。她好像对马上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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