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日(141)

2025-10-10 评论

    岗亭。木板钉的,油着黄漆。岗亭里并没有人,岗亭的门常年用薄板条钉死。荒草
    掩没门界儿。
    迺发五渴望让阿达克库都克每一片沙荒地都开出淡紫暗黄浅粉明白的木棉花。
    木棉草是碱地上能长旺盛了的最好的一种绿肥作物,又是上等牧草。他看着不长草
    的荒地难受。但是再建十六个农场,首先得有水。干旱的退化了几百万年的荒原,
    有水才有一切。水在阿伦古湖里。迺发五想通过天然的大裂谷,把阿伦古湖水引到
    这最后一片处女地上。他想到参军前,在山东老家,替一个有十五公顷地的财东扛
    活儿。那财东端着一海碗高粱米粥,筷头上夹两瓣腌蒜,得意扬扬地站在他那六七
    挂大车跟前,吆喝他女人给他把他最爱吃的风干樟子肉,切得细细,拌上蒜泥红辣
    糊,浇上醋,在粗花盘子里码整齐了,撒一点香菜末,赶快往出端;那神情,那口
    气,那几乎叫所有的人都眼红死的滋润劲儿,自在劲儿,现在让迺发五想起来,就
    觉得可笑。十五公顷?还不及他现在一个农场一个连队的一个拐把子角哩!小家子
    气。
    但要引出阿伦古湖水,决不是件简单的事。工程的浩大,技术的复杂,都在迺
    发五的估算之中。最困难的还是如何处置阿伦古湖畔那几镇几多多少个人民公社的
    多少个大队的出路问题。引出阿伦古湖水,那些祖祖辈辈靠打鱼为生的阿伦古人,
    自然就面临一个生计问题:还有鱼可打吗?鱼还愿意留在阿伦古湖这个越来越浅的
    “大坑”里吗?如果把那些鱼类加工厂、那些西安兰州分来的大学生……把这几个
    镇几个乡多少快艇码头,那些缉查私捕偷猎的机构,那些人民公社多少个大队一起
    迁移到新建的十六个农场里去种地,实现这样规模的大迁移,其难度恐怕不下于再
    造一湖阿伦古水。
    最难之处,还在于,阿伦古湖和湖畔的这些公社大队乡镇都归地方政府管辖,
    不在垦区属下。他说了不算。
    靶场突出的标记,是两大蛇于黄干黄的秃土山。四根很高的标志杆儿上,一旦
    都升起红色的三角小旗,这就告诉方方面面,这儿正在实弹打靶,切勿靠近。
    今天不打靶。标志杆儿上却也升起了小红旗。土山前搭起了个简易的观礼台。
    抬来许多办公桌都铺上白布床单。带盖儿的茶杯。十八面红旗分列在观礼台两厢。
    宋振和今天一早就带着独立团的标杆儿老兵连队零七连到靶场。布置。热身训
    练。让每一个老兵再做二百个出枪动作。这个动作他们也许已做过不下两万次。送
    饭的车刚到,他就让他们在十分钟内必须吃完饭,清理好场地,各就各位。
    迺发五今天要在这儿接待地方政府的一些领导。也许还有垦区内的一些首长。
    十点钟左右,独立团还将有六个连队开过来接受检阅。为了那一湖蓝里透着许多黑
    的阿伦古湖水,这么做还是值得的。宋振和明白这一点。他愿意配合政委做好这件
    事。十分钟后,他获悉,今天来观看零七连操练和检阅步兵方队的不是那些首长,
    而是他们的夫人、女儿或儿子。首长们已去了木西沟种马场。他们只在那儿活动。
    电话通知,要宋振和多准备些女厕所。注意清洁卫生。宋振和顿时觉得受到了极大
    的侮辱。他不是对她们有什么成见。但她们有什么资格来检阅他的老兵连队?怎么
    可以用他的老兵们去取悦那些胭脂粉黛?况且还有那么一些黄口小儿!他不想冷笑。
    铁板起他那张依然很难看的马脸。
    到时间,迺发五亲自带着一辆大轿子车缓缓驰进靶场。车里果然清一色的女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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