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割得支离破碎。天井里一棵树都没有。只有沙子地。几段挖成马食槽的枯木。几
根拴马桩。那年垦区总部的合副司令病了,要休养。对迺发五说,给我找个背静地
儿,我真该好好地歇一歇了。医生那玩意儿,怎么就那么厉害?!迺发五说,你什
么时候来,我替你收拾几间干净屋子。冻不着你,也保证饿不着你。合总得先动个
手术,三个半月后,当他带着家属、警卫、秘书、厨师和几位必不可少的参谋干事
助理员来到老满堡时,他惊讶地看到,迺发五给他“收拾的几间干净屋子”,竟是
这么一个庞大的椭圆形“古堡”。三个半月的时间,突击建造起来的。迺发五向他
解释道,我本来就想在这儿搞一个种马场场部。计划没那么快。既然你要来,我只
不过提前实现这个计划。惜你住几天。你走了,我还用它办我的种马场,两不耽误。
你别瞪眼。尔后干咳似的笑,让合总的警卫往楼上搬东西。合总走后,这儿的确办
起了个种马场。有“阿尔顿”,有“奥尔洛夫”,有“苏格兰公爵”,“墨尔本姑
妈”……但它真正的用途,却是个连以上干部的“俱乐部”。迺发五觉得木西沟地
区的基层于部太辛苦。他每年到农闲,都要在这环形‘古堡“里办两期连以上于部”
轮训班“。每期一个月。二十名连长指导员,五名场长政委。楼上,被环形走廊串
联起来的二十五个房间刚够分配。他让他们骑马打猎打牌量血压,讨论明年的生产
计划。不是他们自己连队农场的生产计划,而是让他们帮着出点子,安排全管理处
明年的总体规划。他让朱贵铃在”古堡“里设计监造了设备绝对上乘的手枪靶场。
在山脚根围出狩猎区。三个能做满汉全席的特级厨师。几十只纯种英国猎犬。轮训
班的经费由十六个农场均摊。”处长特支“里再出一点儿。谁都乐意。于是你从远
方来,一翻过木木齐克大坂,就能看到这个突兀的尤物。它那用糯米汁儿和了黄土
夯打起来的外墙,是那样的粗糙笨拙高大,但又是那样的牢固、厚重、稳妥、朴实、
耐用,永远不会动荡。这儿就是当年老满堡联队马场的旧址。还是白氏兄弟出资开
辟了这片荒滩。后来一度又荒过。当朱贵铃从迺发五那儿领受到设计这个”种马场
场部大屋“的任务时,他脑子里立即顽固地出现了这么个环形堡的形象。它那样牢
固地占据了他的思路,致使其他的方案都无法再浮现。只有它了。有那厚重高大的
木门上铆上九九八十一个拳头大的铁陀。风沙扑击它。暑气蒸烤它。冬去春来。年
复一年。斑痕累累。阴阳或缺。清一色朱漆地板。自造土暖气。
朱贵铃匆匆赶到会议室,十六位高矮胖瘦不一、但差不多都在四十左右、一身
旧的黄军棉袄裤或粗黑呢中山服伺候的场长,在把朱漆楼板踩得一通乱响之后,早
已在会议室各自拽一把椅子,找靠近烟灰缸或有地方搁他那自带的自制的烟灰碟的
位置落座。当然还带着十六个自备的保温杯。迺发五不喝茶水,他说他是旱鸭子。
他讨厌那些正跟你说着话、开着会、干着活儿、站着队,却老要往厕所跑的家伙。
“婆婆妈妈的,给我滴干净了再来说事儿!没个男人劲儿!”可他爱吃生萝卜片。
人家喝茶抽烟,他面前老有一碟削去了皮,整整齐齐切成长片儿的青萝卜。跑长途。
一车的人都昏昏沉沉东倒西歪瞌睡,他在前座上,精气神十足,掏出小刀,慢慢削
萝卜尔后用他强有力的大臼牙,嘎吱嘎吱嚼出满嘴生脆。有时他还替下老周,自己
开一会儿车。让老周歪在他的座位上,眯一会儿,醒醒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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