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会亲口来许这个愿?朱贵铃一直不相信。他甚至认为这件事八九不离十,肯
定要搁黄了……没想到,离宴会开始没几个小时了,他果然亲口来通知……新任团
长和……妻子……
朱贵铃简直都有些手足无措了。他没有把握。他沉住气,用极谦恭和迟疑的口
气,又给迺发五打了个电话,核实这个“消息”。迺发五正在接待来自总部的许多
部门首长,很不高兴这时有人来打扰,就不太耐烦地回了句:“你就赶快准备吧。”
那么,这是真的了。真……的……真……的……真……他在心里反复念叨着。
十八遍。他重新成为一支几千人部队的主脑官。同时,依然由他替迺发五掌管全木
西沟的生产、开发。他闭起眼睛默默地站了一会儿。他觉得门外已经有很多人在等
着他了。是不是还要和儿子通个电话。告诉他们些什么……还有妻子……该把肖玉
娟叫来了……
那一回,他去哈捷拉吉里镇,临走时,肖天放又吞吞吐吐地请他帮忙在木西沟
替玉娟找个工作。他说他想让她在外头干一段,离肖家远一点。朱贵铃觉出肖天放
有什么难言之隐。不便追问,后来就把玉娟介绍到迺发五家,不说是帮佣,只说是
暂住一段,等有个比较合适的岗位再去上班。木西沟再没有别的熟人了。玉娟间或
去看望“朱伯”。替他洗洗衣服,收拾收拾屋子。科里的人笑道,朱科长收了个好
女儿。他忙说,不是女儿不是女儿。脸涨紫。心有点跳。玉娟每次来,每次走,都
使他坐立不安。他也常常到迺发五家去看她。找个借口。在她房门口站一站。听她
说几句话。她好像不再那样黄瘦和乏力。他有时也替她买一件很便宜的花布罩衣。
后来他常常吞吞吐吐地到迺发五面前询问玉娟的情况。有时提到玉娟以后,又故意
沉默地打住话头,表示千般万般的曲折、为难、恳切但又渴望。迺发五起初并没理
会朱贵铃。以为老头想好事,心躁动一番,过过嘴瘾,劲头就会过去。并没当真。
也不想当真。迺发五自己对女人并不感兴趣。年轻时,他也没想过什么“志同道合”、
“共同奋斗”。后来发觉,女人太强了,就不是女人。而不强的女人,万变不离其
宗,也就那么一回事。从那以后,他尤其忠实于自己那位小时候一度也缠过脚的老
伴。家的舒齐、熨帖、安稳、无声,也是他引以为自豪的。后来朱贵铃更多地在他
面前提到玉娟,他哭笑不得。他当面骂过朱贵铃,你个老臊羊。朱贵铃羞愧地苦笑
笑,不肯罢休。迺发五时而恼怒、时而又觉得可笑,有一次就把肖天放请到木西沟,
替朱贵针提了亲,要肖天放把玉娟嫁给朱贵针做填房。肖天放一听,脑子嗡的一声
要炸开。连迺发五后来又说了些什么,也没听见。他坐在迺发五对面,弯下那越来
越显得臃肿的脊背,压迫着肥大的肚子,一只手抓住倚靠在凳沿上的手杖,一只手
支撑在膨胀的膝盖头上。他穿着一件为了来见迺发五而特意让镇子上的那个苏州师
傅赶制出来的的卡中山服。过分肥大,过分正经,有热汗和松弛多皱的皮肤,一层
层相叠,耷拉黏湿密封沉闷。伤肢的残端又在抽疼。他清楚地感到全身的血都在变
成脓,一起往伤肢的残端奔涌,于是那儿胀得无法挪动。他忿怒了三天,最后还是
答应了这门亲事。既为了大来,对玉娟也不能不说是一条出路。还能让她继续留在
天一身边吗?全家已经逼着天一娶了一个“二婚头”。据说这个已经生过四个丫头
的“二婚头”,不管什么样的男人到她手里,她都能把他管住。捏住,又能把他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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