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们没在撕碎你们自己的一切?!”她叫道。她气冲冲地把那张行军床
从大床底下拖出来,扔在他俩面前。她扯下那幅永远也不会脏、永远也不会旧、永
远是那般清秀文静典雅高洁的粉面桃花白竹布门帘。“我只是想做点什么……做一
点我自己想做的事……让我做!我不害人!”说着,她竟拿起一把剪刀去剪那行军
床上的帆布。苏可夺下剪刀。她又到厨房里拿来菜刀,拼命地砍那张行军床。苏可
还要去夺菜刀。苏丛叫道,你夺,我连你也一起砍了。宋振和便一把拉住苏可,搂
着她肩头,让她侧转身,兔得飞溅的木片木屑打到她脸上。他觉得她浑身在哆嗦,
浑身在抽泣。他自己也禁不住地哆嗦。
苏丛砍不动了。哭了。她叫道:“你们这样,就不是在撕碎自己的一切?”她
抱起砍残了的行军床,到屋后的林带里,点火烧了。
这个屋,第一次没有了行军床,第一次没有了那幅既薄且软但又厚重而冰冷的
门帘,宋振和竞觉得心里一下虚空起来。面对着同样在发愣的苏可,他无所依托。
那年他对苏可说,我整整离开了你五年,连一封信也没给你写过。后来你跟那个神
甫做出那种事,我不全怪你。现在只要你做一件事,把你跟他生的孩子还给他。她
答应过,但办不到。神甫怎么抚养一个还需要吃奶的婴儿呢?如果让孩子在孤儿院
里长大,那么,她这个做妈妈的又怎么能对上帝说,我不再是个罪人了?如果注定
了我这一生只能是个罪恶的女人,那就让我在所有的人面前,继续做个罪人吧。她
执意留下了这个神甫的儿子。一想到这一点,宋振和就没法再去亲近她……
多少年了?宋振和第一次觉得自己支撑得太久了。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样的想
依靠在一个熟悉自己体谅自己又愿意接受自己的女人肩头上,把脸紧紧地贴住她的
颈窝,去抚摸她柔软光滑的长发或短发。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手掌心空洞地潮热。
还是第一次有人当面这样责问他和苏可:“你们这样就不是在撕碎自己的一切?”
还要惩罚多久?他早已无法忍受每天晚饭后到开会前的那一段空白。他无法忍受自
己屋子里的于净。但又更不能忍受可能来沾污他这干净的任何一点灰尘。他无法忍
受每一个都可能延长到无尽头的瞬间,但又不能忍受可能会结束这瞬间的侵扰。因
为每每结束这瞬间后,他又得进入另一个瞬间,在那儿等待他的依然是独自……独
自的熟习,独自的安排,独自的换算,独自去独自……为什么?还要让谁去继续赎
那赎不完的罪?
这一夜,苏丛苏可都没睡。苏可一直在追问苏丛,她和泅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
么。苏丛一直在说,没发生什么。最后苏可生气了,拿起大衣,想撇下苏丛,自己
上外头屋去睡时,苏丛急得直叫唤:“你们为什么都不相信我呢?我只是……只是
……”
“只是什么?”苏可反手带上门,紧紧逼问。
“我只是想给自己留出点时间,搞清楚,泅洋他那血……还有其他那些变化…
…”
“什么血?”苏可一惊。
苏丛把姐姐拉到里屋,这才把这些年在林德神甫的弟弟和泅洋身上所发现的血
的颜色的变化,告诉了姐姐。她说她要查清这种变化的机制、原因、预后及发生范
围。她准备在阿达克库都克抽查七千个人的血样……
刚说到这里,苏丛觉得姐姐突然直起了上身,紧紧抓住自己的手。手心凉得好
像刚从冷藏室里拿出来的针筒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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