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套红标题的社论,一起辩论那十多条规定。一起来提出种种要求,指定某个省府
领导人公开作出回答。全省最大的“红五月”拖拉机厂已经停工。但十二座铸铁用
的冲天炉却依然整天在喷吐蓝色的大火,二十四小时不停地轰响,震得省城上空的
云层越聚越厚,整天都有粉尘似的碎粒,纷纷扬扬地降落。所有的女人上街都只能
裹上长长的头巾。男人穿皮大衣。最后几大,省城黑白天都得开灯,不再有人上街,
也不开窗。只有几个病孩坐在老街口那排收皮货的营业社门口的台阶上,看几条被
粉尘裹白了的黑狗,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坚固而浑厚灰白的箭门楼子。
木西沟到第二年春末夏初才闹腾起来。刚开出成片的紫花。蜂箱整批地转移到
地头和槐树林边起。苞谷打权。总干渠清淤。管理处处部中学的学生们反复挥动
“红宝书”,反复宣读“北京来电”,反复高呼“我们要见迺政委”,反复高唱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当迺发五决定不去理睬他们时,他们就整夜整夜地围困
管理处机关,点上十六堆簧火,整夜整夜地含着眼泪高唱“抬头仰望北斗星,心中
想念毛泽东”。木西沟没有聚集云层,降落粉尘。木西沟的黑杨树在夏日晴朗的夜
晚,依然在颇含了些凉意的风中轻轻摇摆。后来,这些学生一怒之下,便到拖拉机
修配总厂借来许多工具,也动员来许多工人,把迺发五家门前那条木板人行道全给
拆了。十年后,根据当时偷拍下来的照片,那几个带头拆除木板人行道的学生全被
判了徒刑。判刑时,他们的妻子头上都插满了紫盈的花,脸色苍白地聚集在临时改
作法庭的小礼堂门前。她们知道,她们的年轻的丈夫,在那年拆除木板人行道时,
曾打伤了不少人。
那天,迺发五派人把宋振和偷偷叫到他跟前。那些天里,迺发五每天都换一个
住处,不在他原先那幢老木屋里住着了。不是怕学生揪他,是不想耗那些时间陪那
些嘎娃子闹腾。他着急阿伦古湖引水工程。他怕这工程给闹黄了。秋末年初,沉重
的暮云堆积起来,四处的黑杨林里不断渗出寒气。木板人行道被拆除后,浙沥的雨
便把一向光净的木西沟变成了烂泥塘。有人挑唆学生把迺发五屋前屋后那片黑杨林
全砍了,不让那狗日的酒老头儿有地方躲躲藏藏。迺发五就派他全体侄儿侄女站在
黑杨林边上高喊,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黑杨林可是个好东西。在那些年里,
迺发五山东老家七十八个侄儿侄女和外甥外甥女到木西沟来找他安排工作,他曾非
常高兴,又非常为难过。这时都派上了大用处。
迺发五的一个侄女和侄女婿在一处的黑杨林边上等候着宋振和,把他带进迺发
五的临时住处。这幢“老破房”其实也真不小,高高地架在用二十二根圆木打成的
基架上。他们把这二十二根圆木深深地砸进土里。连网成架。那天迺发五没穿过去
常穿的那件黑缎面的驼绒袄,光着两只又肥又厚的大脚,盘腿坐在床单布上。木桶
似粗大的上身,披着一件蓝布棉袄。里头贴身穿着一位侄女给他编织的圆领混纺黑
毛衣。很旧了,掉了毛,只剩线。
屋里除了一张床一把椅子,便再没别的东西。椅子充当茶几和桌子。见宋振和
进来,他抬起同样肥大的胳膊,做了个手势,让他一位外甥媳妇把堆放在椅子上的
一些小零碎东西,比如茶碗、花镜、语录本老三篇和汗巾烟嘴等,都挪到床上,请
宋振和人坐。留下三位外甥在屋外黑杨林里警戒。其他的侄女、外甥媳妇替他把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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