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问清了她们是苏丛手下的护士,肖大来对她们说:“我的血样取过了。回头问
你们的苏大夫吧。”
四个女人很不满意地灰白着脸,同时后退一步。动作整齐划一,非常标准。好
像不仅受过长期严格训练,而且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暗地里给她们下着口令。她们都
长得高大、干瘦,有一张颧骨高耸的马脸,白大褂里都没穿长裤。四个人穿了四双
解放跑鞋。这使大来感到滑稽。她们继续后退,步调完全一致,上身挺得笔直,眼
睛严厉地注视着大来。退到第七步,她们又一起向后转,这才各使各的小碎步,快
速向白篷车跑去,仿佛大来在背后拼命追赶她们似的。大褂高高扬起,显露出她们
灰白的大腿。
大来回到自己屋里不久,哨兵来报告说,又来了个女大夫。大来预感到这回是
苏丛。他忙跳起来去开门。果不其然,是苏丛,只是瘦了一些。
苏丛第一次取了大来的血样后,初步的化验,怎么也得不出准确的常规数据。
她怀疑化验仪器失常,试剂变异。她惊诧极了。她立即带着大来的血样赶到省城,
找医学院的教授或副教授。她自己在他们专用的化验室门外焦急地等待结果。
“你拿来的是动物血,跟我们开什么玩笑?”教授或副教授和苏丛说话时,竭
力不瞟苏丛那过于秀挺的胸部,只去注视那尊立在苏丛背后、他们已熟悉透顶的人
体经络穴位塑像。他们的白大褂上净是黄褐色的药水斑渍。脚上的拖鞋过于肥大,
袜子皱缩到脚踝下,裤管又短了一截,露出干巴发黑的腿杆儿。
苏丛坚定地强调,这血样是她亲手取自一个年轻军人的静脉。
“不可能……”教授或副教授游移着把视线落到苏丛激动困惑的脸上。‘有人
跟你开了玩笑,换走了你的血样?“
“不可能。从取到它的那一刻到现在,它从来没离开过我的视界。”
“那也不一定。比如,你那位可爱的丈夫……”
“我现在没丈夫!”
“那么……你觉得……我这个血液学教研室的副主任,省人民医院化验室主任,
连人血和动物的血都分不清?”
“可这……怎么可能?他跟你我一样,有名有姓有父母姐妹……”
“这正是我想问你的……”
苏丛决定再找一次肖大来。她一到独立团,宋振和和苏可曾联合起来追问,她
跟这位从前的学生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现在当大来又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她
却脸红了。他没问她为什么要再取第二次。他信任她。她曾使他知道,人完全可以
用跟别人很不一样的方式去穿去吃去走路去笑去哭去喊叫去生活。拔出针头后,她
拿酒精棉球替他按揉那小小的出血口。她柔软细长的手指不时触碰到他壮硕的胳膊。
皮肤光滑而富有弹性。她甚至都忘了他浓稠得像酱汁的血。她一直低着头。她感觉
到他在直愣愣地打量着自己。那激动不安的目光顺着她的头顶,一直滑向她密密地
长着细小茸毛的后脖梗儿。
后来她说她要走。他送她回团部。月色宜人。田野开阔。他替她背着器械箱,
慢慢走下高地。她则抱着那个存放血样的小小不大点儿的冷藏罐。冷藏罐外壳上印
着一个白色的十字。还写着几个中间打点儿的英文字母,好像是一个什么国际机构
的名称缩写。他俩走得很慢,不时抬头去看朦胧的山脊。有人说,晚上别往远处看,
白天别往近处看,心里就不会害怕。但此刻他俩都想让自己害怕。都想做一两件出
格儿的事。特别是她,挺喜欢这种冲动。在这种愿望的逼迫下,她甚至怕冷似的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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