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日(214)

2025-10-10 评论

    一片碎木片碎瓷片碎墙皮碎布片碎砖块都翻看过,没有血迹,没有遗物,更别说活
    物活人了,自然也没有半点蛇的遗迹。这一年多来,宋振和对肖大来案一直采取回
    避的态度。这时,他却逼着军法处和合议庭的工作人员,派人四处寻找肖大来。
    该找的、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肖天放一家三代人都出来找。天放爹把他积攒
    了那些年的药片都捧了出来,四处去撒。玉娟哭得跟泪人儿似的。肖家人中,只有
    天一没出来找。熟人中,只有苏丛没有露头。天一强撑着半残的身子到阿伦古湖边
    的大苇荡里去转了一趟,回来后便再没出门。苏丛一直等这件事完全平息了,才去
    哈捷拉吉里镇看望了一趟肖天放。由于大来失踪,几乎使所有的人对抢枪事件都失
    去了兴趣。省、垦区总部和索伯县、本西沟都忙于筹备成立革命委员会,于是决定
    封存学习班所有调查材料,有关人员发回本村本镇,交革命群众监督劳动,等局势
    平稳后再作结论。
    苏丛来看望肖天放时,他到家已经有七天了。这七天里来看望天放的熟人川流
    不息,但他一概不见。除了喝一点用阿伦古湖边苇根煮的水,别的,一概不吃。吃
    不下。他不相信外边一切传说中的鬼话,他只知他惟一的儿子跟亲娘去了。他们不
    会再回来见他了。他知道自己也将不久于人世,但肖家就这样了结了吗?不甘心。
    他把自己紧锁在黑乎乎的屋里。他恳求年轻时曾多次拯救他于困危之中的那种声音
    再度出现,告诉他可以到哪儿去再见大来母子一眼,作为肖家的长子长兄顶梁柱,
    他在离开这人世前,还能做些啥……总不能就这样撒手走了啊。天爷……但那声音
    却从此不见了。他恨它不来找他,他恨它在自己最需要它的时候,却不再提醒他给
    他鼓劲儿给他一把他必需的力……他乏力透了。一动也不动地躺在木板床上。听到
    苏丛来,他却一骨碌跳了起来,赶紧叫玉娟燃着薰衣草,打开所有的窗户,请进苏
    丛。他记得这个苏丛。那一年,就是她一双白净的脚,叫大来丢了学籍。他早就觉
    出,儿子对这个长得极像大来娘的女教员,自有一种非同寻常的感情。
    “你知道他在哪?”他急急地问,黄色的汗汁儿像夏天凝结在冰果子外皮上的
    汽水珠一样,淋淋漓漓地在他额角和界尖儿上冒溢。
    苏丛摇摇头。她也不知道。她最后一次去看大来时,曾告诉大来,要耐心地等
    待下去,要相信自己的清白。大来说,他知道自己没罪。他并不怕军事法庭定他的
    罪,只是觉得没法再适应下去。他想走。苏丛说,你能往哪走?他古怪地看看她,
    不答。她又劝他,只要活下去,总有一天能找到一种活法。他却不相信,叫起来,
    说:你不知道我爹从小是怎么逼我的。我没年轻过。他喊叫时,黑的浓的血,一起
    从他鼻子嘴角里喷出。她问他,你既然要走,什么时候再回来。他却低下头去,慢
    慢搓弄他那一双出奇地大而且白净的手,莫名其妙地说道:“湖上起风了。云头往
    下落。雷走山包后。我们都见过那风,闻过那风。你走这边。我走那边。水里不会
    再有水了。”她不懂他这话里的意思。听了后,只想哭。她拉住他手说,别泄气,
    不管他们怎么判处你,你将来总还是有希望的。你很年轻。将来当不了军官,拿不
    了枪,咱们不当军官,不拿枪。你跟我去学医,咱们替人治病去。突然,他跪倒在
    她面前,捉住她手,发疯似的亲着,呜咽起来。她要去扶他起来。他却一把抱住了
    她,“把脸紧紧贴住了她的腹部。他抱得那么紧,仿佛要把自己整个儿地嵌人她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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