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抓了七八根木柈子,老家伙连发了七八枪。碎木片跟铁屑似的在他周围飞溅。肖
天放不敢动了。再动一动,那子弹兴许就直冲着他手背上来了。
老家伙笑了笑,道:“瞧你那白薯劲儿,还跟我玩这二屁漏子!”
这时,那些个正闲待在肖家门外大树上板棚里的老兵,听到枪声,抓起枪,一
出溜,冲进肖家。那老家伙似乎并不想让这些个手下的人知道肖天放已经到家,在
他们手忙脚乱、一起拥上木台阶之前,不容分说,把肖天放推进了另一个房间。
“支队长,咋的了!”那几个老兵踢开门,互相掩护着、吼叫着,拿枪指着在
一边早吓傻了的肖家人。
“跟他们闹着玩哩。”老家伙拿自己手里的驳壳枪拨拉了一下老兵手里的长枪,
示意他们收起家伙,便带他们出去了。临出屋前,对着肖家的人,一语双关地吆喝
道:“老老实实在屋里待着。爷们的子弹没一颗是吃素的。”
第二天大早,灰雾蒙蒙。他又把肖天放约到屋后土包上的草棵里去说话。肖天
放已看出自己很难逃脱这老家伙的监管,但也品出,老家伙无意加害于他,心中感
激,便应诺了到土包上去。
“这大早,你一个人往这儿走走,你手下那几位弟兄会不会起疑心?”上了土
包,肖天放提醒道,他仍戒备着,不知老家伙为何这么优待他。
“我每天早起都要上这儿来解大搜,他疑心个鸟!”老家伙说着,还真烧着支
烟,解开裤子,在一边蹲下了。
出空了肚子,他们又往远处走了走。霜打的草叶,早已黄蔫。各处的树丛仍然
黑着。只有东方临近地平线的那一片天空,将将才开始从黑里渗出一点青冷的幽蓝。
深秋没有虫子叫。放羊的人家想着得动手贴饼子了。他俩在一个倒坍了的羊圈里找
个干燥的地方坐下。
老家伙掏出两根兽形力巴。一根是他自己的,另一根是肖天放的那根蛇形力巴。
肖天放逃离老满堡时留下了它。留下了自己的手枪。军服。燃着三支香,放了一碗
自己的血。接力巴团的规矩,天放这么做的意思就是:我能给的,都给了,能留的,
也全留了。但凡还有一丝半点可以凑合将就,他也决不会撇下众弟兄做出这种不要
脸的事。现在只剩下最后一句话,那就是,别再追我。
老家伙此次赶到哈捷拉吉里村来,表面上看,奉的是朱贵铃的差遣,实际上他
在执行力巴团几位团首交付的使命,要挽留肖天放。参谋长死后,他们一直在为力
巴团和那几百老兵的今后前程发愁。在这几百个老行伍中,谁能替代参谋长做他们
实际上的首领呢?他们绝对地信不过朱贵铃。他绝对不是他们的人。他们可以服从
他,但绝对不可能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一切的一切都交给这个“公子哥儿”。他不
会让他们心里踏实下来的。他们也恨过肖天放,想收拾他。但他们心里很清楚,将
来有那么一天,在老满堡能替代死去了的参谋长,把几百个老兵弟兄拢在一起的,
只有这个肖天放。从根子上说,他总是他们这一路的。他们早就瞄着他了。他们之
所以在他还根本算不上个什么“老兵”的时候,就把九根兽形力巴中的一根交到了
他这位小老弟的手上,以后又盯住他,一次又一次收拾他,调教他,无非就是想到
那一天,他真正能担当得起力巴团总团首的重任。他们甚至想,他将来能成为老满
堡联队新任的参谋长。肖参谋长。事情应该如此的简单明了。简单明了得就像是滴
到热炕砖上的一滴血,必然会丝丝出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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