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日(82)

2025-10-10 评论

    气泡的伤口,仰天倒了下去。
    肖天放当天离开了哈捷拉吉里村,带着老支队长给的木符,奔省城去了。
    老支队长的那个朋友,就住在东货场头前的那条端实儿巷里。
    在以后的几十年间,肖天放始终忘不了,那一天,老支队长久久地看着那家伙
    的尸体,脸上所流露的那种木然的自嘲。凄清的自嘲和若有所失的自嘲。应该说,
    这个家伙不是老支队长亲手捅死的第一个人。当时,要不捅死这家伙,那么遭殃的
    恐怕就远不止老支队长自己一个人了。捅死他,似乎是惟一可供抉择的方案。但他
    为什么会显出那样一种长久的自嘲呢?在很长一段时间中,天放都无法解答这个疑
    虑。
    从那以后,天放就再没见过这位老支队长。至于,回到老满堡后,老支队长是
    怎么向朱贵铃交了这差使的,肖天放当然就更不得而知了,只知他们相安无事地过
    了一段。后来兵临城下,省城和老满堡相继易帜,迅速接管政权的人民解放军军事
    管制委员会解散了这支联防军,大部分军官,自然也包括朱贵铃,还有大部分的士
    兵都在起义后被收编。有一部分拒绝起义,向边境流窜,煽动暴乱,抢劫银行,袭
    击土改工作队。他们中间,有的被击毙,有的被俘获判以重刑,有的流窜到国外,
    或者在印度沦为乞丐,或者远走缅甸,进入北部稠密的原始的热带雨林中,当上了
    可卡因走私集团的武装保缥。老支队长大概是属于当时就拒绝起义。而被击毙的那
    少数人中的一员。
    天放循着老支队长给的门牌号,在省城,找到了端实儿巷那个由一抹小趴平房
    围成的“鸡屁眼儿院”。十九号。交出了刀刻的木符,领到了一副床板。在一个已
    经住进了二十三个退伍老兵或逃兵的大屋子里,得到了一个容身的床位。在很长一
    段日子里,没人来问他姓甚名谁,到底从哪儿来,还打算往哪儿去,老家还剩几张
    吃饭的嘴。同屋的那些家伙年龄跟他相差不大。都管他叫“二十四”。他叫他们
    “二十三”或“十八”……
    大概有一个半慈善性质的面目很不清的从来不肯公开自己身份的机构,在暗地
    里委托这“鸡屁眼J[院”的院主,也就是老支队长说的那位“朋友”,管理着这
    几十号退了伍、因各种各样的事端回不了家或不能回家的老兵,管理着那些因各种
    各样的原因不能再在原部队往下混、必须逃出来的逃兵。至于要问这位“院主”、
    “朋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可不能看外表。看外表,他破衣拉撒,成天傻呵呵
    咧着张大厚嘴,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周全,一副老实到不能再老实的样子。你要扔一
    根纸烟给他,他犯难。他抽不惯那洋玩意儿。他非得把它撕开了揉碎了,掺到他那
    英合烟粒儿里边去,重新卷出个“大炮筒”来。假如这样,你就小看他,要耍弄他,
    背弃他,那你等着好受的吧。你一步迈出他这个圈儿,不管去哪儿猫着,只要你这
    逃兵的身份不变,不出三天,城防警备、区防保安准能找到你,拘你进收容大队,
    就是街防联甲那些龟孙子,也会欺负到你头上,不把你口袋里最后一个子儿榨于净
    了,决不算完。你连躲都躲不及,还想干活儿找饭辙?但你要在他这儿,愣就是没
    事儿,愣就是没人来找麻烦。他保你有活干,天天有饭辙。当然,这活儿,是他给
    你去找来的。你从他手上开支。至于他从你干活的那一家厂主店主场主手上支取了
    你多少血汗钱,你最好趁早乖乖地别打听——假如你还想在这鸡屁眼儿院里待下去
    的话。说老实话,他并不求着你。想进这院、手里又缺了块必不可缺的木符的退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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