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日(86)

2025-10-10 评论

    阿伦古湖湖底本是她的家,有能耐走出上千里干旱的大戈壁,混到省城来当夫人、
    太太,可她怎么能撤得下她亲生的玉娟和大来,还有他,一个人在这儿吃香喝辣穿
    丝绒旗袍坐包车,几年不回头?这能是她吗?他不敢往下想。他不愿再往下想。
    再往前走,他惊异。好一个去处。好房子好街区好幽雅好清静。咖啡店门前架
    着两门仿制的十八世纪古炮。面包房背后高高耸起一根戴着小红帽的铁皮烟囱。根
    本不见行人的街道两边排列着剪得一崭齐的矮棵冬青。小酒馆里白天也点着蜡烛。
    戏园子门口刚换上新画的海报。太阳特别高远。黄土和蓝天同样单调。他想起来了,
    曾听人说过,城西有一个专供高级军官们使用的住宅区。闲杂人等免进。
    是这儿吗?
    车夫把他带到一个中式的四合院门前,替他按了下门铃,便赶紧走掉了。
    出来应门的便是那位女东家。自然不再戴墨镜,也没穿尖头的漆皮鞋。袅袅一
    副单薄的样子,穿一件家常的竹布旗袍和一双黑布鞋。
    不是大来娘。他松了一口气。
    不是大来娘。他又非常非常失望。
    “不是冤家不见面嗅。”女东家甜甜地笑道。
    他愣怔着认出,她竟是庆官儿的那位三姨太_“三……”,他结巴了。
    那年她没走。她不想离开这个地方。被送上了火车,走了一站地,不顾那几位
    姨太太的劝说威吓,提着自己的皮箱,带着自己的披风,找了趟回头车,又回了省
    城。头几个月,一直住在城防警备司令部附近的一家小客栈里,专门给军官看相治
    病。早几年就雇上了自己的包车。后来又结识了城防军重炮旅的旅长,做了他的干
    女儿,便住进了这么个气度不凡的四合院。
    “今天不许回去了。”她的口气,就好像他们是从来没分过手的一对同胞兄妹
    或同胞姐弟。
    “那不行……我在那儿还管着点儿事哩。”他一边说,一边打量这间作客厅用
    的北房。
    “哟,还管着事呢。手下养几员大将哪?”她笑着问。
    “四……”他本想说四五十的,但又觉得四五十太少,便说了“四五百”。
    “四五百……哈哈……”她在天放对面一把大师椅上坐下来,跷起一条腿,双
    手搂住膝盖头,调侃似的看着天放,但没有一点恶意。她朝茶几上那部老式电话机
    点了点头,说:“你给他挂个电话……”她说出了鸡屁眼儿院院主的名字,“问问
    他,他一共才有几个虾兵蟹将?”
    看样子,她在这几天里,早把他的底牌摸清了。他脸一热,愧疚地躲开她注视
    的目光。
    “非得回?”她静静地追问。
    “真……有事……”他结巴得更厉害。为了证实自己的确在那院里还管着点事
    儿,他忙乱地解下挂在腰带上的一把小刀。这小刀插在一个扁平的木鞘壳里,木鞘
    壳上缠着五道牛皮。刀把比刀身还长,是个紫铜铸的圆筒。刀把的头上,另外套了
    个羊皮小口袋。他这是学白家兄弟,也刻了一方私章。只不过,他的这方私章刻在
    刀把的头上。想有朝一日,能让自己这一方印章,在省城出大名。他现在替那院主
    办事,就常让这印章来代替自己说话。
    三姨太接过那印章,故意问:“刻的什么字呀,欺负我们这些睁眼瞎。”
    天放知道三姨太小时候上过学,便说:“三太太别寒惨人了。我还能刻什么字。
    自己的名字呗。”
    三姨太把印章放到嘴前哈了口气,往桌上一本印笺上一盖。肖天放没想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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