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些照片需要重新整理了。一类照片,是无产阶级司令部的:有毛主席,有周恩来,有陈伯达,有康生,有江青,朱严明都和他们合过影,虽然有的是群体合影。另一类,是资产阶级司令部的,有和彭真的合影,和罗瑞卿的合影,和杨尚昆的合影,和陆定一的合影。这些照片前两天都已经销毁,今天大清理,又翻出几张来,放在了一边。还有大量的照片堆在两个司令部之间,现在明显地是两头小中间大,中间的照片像一座小山,朱严明说:“这些人你现在分不清他们以后会属于哪个司令部。”朱立红从中抽出一张刘少奇的照片,说:“这张肯定靠不住了。”说着,就准备往彭罗陆杨那一堆里放。做父亲的说道:“先不着急,还要再看看。”朱立红又从中间的一堆照片中抽出一张北京市副市长邓拓的照片,说道:“这个早已经被定性打倒了。”朱严明认出了照片中的邓拓,立刻点头说道:“对,这个照片应该销毁。”说着,将它放到了反革命路线那一堆上。朱立红又从照片中拿出一张有邓小平形象的合影,她说:“这张大概也不行。”做父亲的依然说:“这也还要再看看。”
朱立红把中间那堆照片用双手撮起来,再哗哗哗地让它们从手中泻落到茶几上,说道:“用不了太久就能把它们分清楚了。”父亲说:“是。”她用手拍了拍右边那几张资产阶级司令部的照片,说道:“和他们永远不要有任何联系。”父亲点点头。她又拍了拍中间这一大堆,“和这里的每个人都要保持适当距离,用一分为二的眼光去分析。”父亲又点点头。
朱立红最后拍了拍最左边的照片,说道:“这是你应该紧跟的。”她从里边拿出几张有毛主席的照片,“这是你永远要紧跟的。”又拿出那张父亲和林彪的合影,“这也是你永远要紧跟的。”做父亲的又点点头。一家人似乎都为解决了一个重大问题而感到轻松。
朱严明这才想起几天来一直想问的问题,他说:“你们学校的卢小龙胆够大的嘛。”朱立红问:“怎么大了?”朱严明说,“他上次反工作组反对了,这次反对对联好像又反对了。
我看你拿回来的传单上有中央文革的讲话。“朱立红说:”爸爸什么时候去林副主席家呀?“
朱严明说:“过一段时间,这个不是由我定。”朱立红说:“去的时候带上我吧,我也想去。”
当卢小龙搂着鲁敏敏在赣江边的沙滩上相偎而坐时,他感到正在发生的一切如梦如幻,他没有想到自己对女性的征服从这里开始。
浩浩荡荡的江水流过,波浪不时泛上平展的沙滩,漫到脚边。一个篮球大小的花皮西瓜像水雷一样半沉半露地在眼前漂过。一块破席子上糊着一张粉红的大字报纸,湿漉漉地像一艘船一样漂移着,大字报纸的一角翻起着,像飘扬在江面上的一面旗帜。夕阳把这面旗帜照得透亮,隐约可以看见两个扭曲的大字:炮轰。远处,一艘艘驳般在江心行驶,冲开的波浪渐渐变为泛上河滩的一阵又一阵浪潮。对面的吉安市在夕阳下如一艘浩大无比的大船,楼群、平房、街道、电线杆、树木以及河堤上蚂蚁搬家般的行人,都烟蒸霞蔚、茂茂盛盛地洋溢着秋日里江边小城的生活气氛。江水映着夕阳亮晃晃地抖动着,从中看到天空和白云的镜像。这一段河滩极为平缓,身后是起伏的农田与村庄。
他们是游泳过来的,秋天的傍晚坐在江边,不免感到有些温暖中的凉意。他穿着游泳裤,鲁敏敏穿着游泳衣,两个人将衣服和鞋袜撂在了对岸的码头上。夕阳带着金黄的暖热镀在他们半裸的身体上,潮湿的江风带着腥味一阵阵扑来,觉出迎风的一面和迎阳光的一面身体凉热的不同。当卢小龙感到鲁敏敏因为凉意而轻微打颤时,就将鲁敏敏的脊背贴在自己的胸脯上,双手从背后连同她的两条胳膊都紧紧箍住,这样,两个人将夕阳镀出的暖热和江风吹出的湿凉贴在了一起。他用胸脯摩擦着鲁敏敏稍有些稚嫩和瘦削的脊背,两个人的体温排除了阳光暖热的印迹与江风湿凉的印迹融合在一起。
随着一阵更疾劲的江风低平地吹过来,潮湿未干的腿感到了夕阳将落尽的凉爽。他从后面更完整地将鲁敏敏裹紧在自己的身体里,同时觉出体内泛起的冲动十分直接和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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