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国(260)

2025-10-10 评论

    卢小龙也操起一把木杈,木杈很大,有三四个大木齿,像弯弯的牛犄角一样,贴地滑滑地往前一叉,将厚厚一层被碾实的麦草挑起来抖松,撂下来,抖上两三叉,面前就成一大堆蓬松的麦草,再一叉把它们叉起来,挑到一边。这是最后一碾了,草是草,麦粒是麦粒了,踏着地上厚厚一层滚滚的麦粒十分舒服。二十来个人一人一把木杈,从四面将场上碾过的麦草挑起来,抖尽麦粒后,往场边草草地一堆,就有几个老头拿着大扫帚弯着腰将场上的麦粒归成一堆,麦粒由大面积收成小面积,由薄变厚。一个老头把扫帚换成了平头木锨,将寸厚的麦粒往一起堆,拿扫帚的老头跟在后面继续扫着木锨撮过的地方,又有几把木锨、一把大扫帚围上去,将麦粒集中成堆。这一伙都是些上年纪的农民,小伙子们在另一边开始将碾过的麦草堆垛。
    他们先用麦草在地上铺出一个直径丈许的正圆,然后,四面八方的木杈将麦草送上去,三四个小伙子站在上面用脚踩,也用木杈整理着,没多一会儿,麦垛像个大圆塔一样越堆越高,上面三四个小伙子站在塔顶上,更认真地在上边将一层层麦草铺好踩实,下边的人不断将麦草挑上去,同时有人围着麦垛将那些露头的麦草一把把揪出来,用木杈四周拍打着麦垛,麦垛要垛得实,垛得光,才能在风吹雨打中存得住。麦垛更高了,上边的小伙子纷纷跳下来,只剩一个人在上面收顶,这时,麦垛几乎有三人高了。用木杈往上挑麦草,要有力气,有技术,像在深沟中挖土往上抛一样,将木杈猛地挑到头顶最高处,麦草沿着惯性飞上垛顶,上面的小伙子用手接住,然后铺着理着,用脚踩着,在顶部收成蓑笠帽一样的椎形,苫上草席,用绳子绑扎住。这时,上面的小伙子拍拍手,周围的人便用蓬松的麦草给他堆个堆,他先把木杈扔下来,然后高兴地呼喊着纵身一跳,陷落在蓬松的麦草堆中。
    天黑了,场上已经亮了几盏电灯,几个扬场的把式开始扬场。垛麦草的人拍打着身上的衣服,抓紧时间回家吃饭。吃完饭回来,扬场的也就扬完了,再接着摊场、碾场、收场、垛垛。俗话说:“有钱难买五月旱,六月连阴吃饱饭。”正是阴历五月,接连晴上一些天,把场上的活干完,全年一半的收成就入库了,那时,老天爷再稳稳地下起雨来,把秋庄稼浇个透,种地的人这一年就多少能够将肚子填个半饱。
    卢小龙又操起一把木锨加入扬场的行列。当生产队长,第一要带头苦干,第二要会干,第三要会派活,第四要分配公平。他现在是一边学一边干,带着人去犁地,他就跟着学犁地、耙地;带着人在打麦场上,他就一心操练场上的活计;功夫不负有心人,只要肯学,农村的活都不难。金灿灿的麦粒像一脉小山东西顺在打麦场的南边,就着不大不小的南风,用木掀铲起一铲麦粒,扬到空中,麦粒在空中呈扇形扬开,风把里边的灰土、麦壳都飞飞扬扬地往北吹了,沉甸甸的麦粒便成东西一条线齐齐地落在地上。卢小龙这两天已经掌握了扬场的要领,操起木锨就有琢磨技术和表现技术的热情。那一扬,要把木锨中的麦粒尽可能扬开,出来的扇形迎着风垂直于地面,才能让风将麦壳和土吹净,同时麦粒齐齐地东西一线落在地上。干得起劲时,就只需一掀一掀往空中扬,头都不抬,只见麦粒刷刷刷地落成一条线,眼睛的余光可以瞅见灰土、麦壳飘飘而走。听见周围几个农民笑呵呵地说:“队长这两下,已经像个老把式了。”他便嘿嘿一笑,继续和对面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你一下我一下地扬着,一口气将一堆小麦扬了一遍。
    抬头擦着额上的汗,看一下场上,灰土和麦壳薄薄地铺了一层,这边扬好的麦粒又成了东西走向的一脉小山。用大扫帚将这脉小山边上扫干净,再迎着南风扬第二遍,这一次就彻底扬净了。越是轻的东西飘得越远,麦粒最重落得最近。麦粒和麦粒重量也有差别,越迎风落得近的,麦粒越饱满,要留麦种,就要贴着迎风的一面将一部分麦粒先收起来,不留麦种,就当下将扬好的麦粒堆成一堆,一边堆一边也就混匀了。然后,张开一个个麻袋,簸箕木锨一起上,装个满,扎上麻袋口,两个人用木杠抬起一杆大秤,用秤钩挂住麻袋,挑起来一个个过秤,当保管的、当会计的、当队长的一一记了数。小伙子们蹲下身将一个个麻袋上到肩背上,低着头将它们扛到麦场旁边的库房里。等麦子都打完了,派出马车将公粮送到县里一交,剩下的麦子一部分分给本队社员,留作种子的小麦就拉到村里的另一个库房里锁起来,这夏收的一件大活就算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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