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荣、桂荣……”他大声叫门。他从来不称她“姐姐”。上小学时就这样。有一回还说:“你叫我哥。我比你高。比你有力气!”
“谢平来找过你没有?”他喘着气问来开门的桂荣。
“你消息可真灵。”谢平快步走过去,把手伸给这个长得又高又胖的小伙子。
“我听说你去过福海……”桂耀用力晃了晃谢平的手,招呼道。
“你去福海了?”桂荣一惊,忙用湿润的眼光看定谢平,苍白的面颊顿时鲜红起来。
桂耀脱下军便服上装,拍打灰土,笑道:“家里剩吃的没有?我连中午饭还没吃呢。饿得我路上真想把那司机嚼巴嚼巴咽了!”
“小刘咋那样!连顿饭都不舍得管?”桂荣忙去给他端来饭菜。
“谁顾得上。他们请了新疆大学两个刚从国外回来的研究生做讲座。连讲了六七个小时,我听完就闹辆车跑回来了。”吃罢饭,他往躺椅上一靠,呷了口浓茶,当着谢平的面,问桂荣:“是你先跟老谢谈呢,还是我先跟他谈谈?”
桂耀回骆驼圈子,听说了舅爹跟福海县之间发生的那些事,跟舅爹吵过一场。他对老舅爹说:“你想干什么,我不想多嘴。但是你堵死桂荣求发展的路,是绝对不人道的。为了你,她没去考大学,这就够错误的了。现在你要再一次剥夺她自己去争取自己未来的权利,去获得他人承认的能力,这简直就是残忍!”他也责备桂荣:“你太缺乏自理能力了。老舅爹死了你咋办?你应该迅速在自我导向中定构。我不想干预你的私生活。你爱谁都可以。只要你在真爱。但我要劝你把握住现实。谢平没有这个能力把你接到上海去。这恐怕不是我小瞧他。看他这封来信,他好像有意把你接到什么小镇上去;陪他去守江北老宅,跟在桑那高地上陪舅爹守大房子,是同一层次上的东西。你本来就缺乏冲劲。那样,你很快会成为他屁股底下的一张旧板凳。从绝对的意义上来说,他不是我们这一代的人。你应该回到我们自己的这一代人中间来。跟我来。我想办法还让你回福海,那里有我们一帮子人、一层人……Let‘stry,我应该让每个人都大胆去试一试嘛!”现在他又想来开导谢平。
“随便吧……或许你们先谈……我先去把锅和碗刷了……”桂荣说道。她似乎知道他要跟谢平说什么,也知道谢平要跟她说些什么。她不安。她怕和谢平单独谈。她觉得说不清。一切的一切都说不清……
“好,那就我先谈!”桂耀叫道,从躺椅上坐了起来。
“你要跟我谈什么?你的事?我的事?还是我和桂荣的事?”谢平问桂耀。他不太喜欢也不大能适应桂耀那副颐指气使的神态。有时也听不大懂他满嘴乱蹦的那些新名词。
“当然谈你和桂荣的事。”桂耀很坦率。
‘用p样的话,是不是让我们自己先谈。你相信我们能解决好自己的事吗?
“谢平的话里已是绵里藏针。桂耀显然没料及谢平会拒绝由他来先跟他谈话的。但聪明的他已然品出了谢平话里的不满,便端起茶杯,打着哈哈说:”那当然,那当然。不过,如果你们需要,我还是很愿意向你们提供必要的咨询。随时都准备向你们……“
“谢谢。”谢平的客气,反而叫他不无尴尬,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瞟了一眼他的姐姐桂荣,只好走了。
关上了房门。时间消失了。她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刚想开口。她叫道:“别说了……你别说……”
“桂荣,我到福海去过。我找了那位小崔……”
‘你别听他们的。那些都是瞎掰的!“她尖叫了起来c脸色灰白c嘴唇上一点血色也没有,”我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小刘和老崔……都是他们来找我。我从来没有去找过他们。一次也没有……我跟他们在一起只是听他们聊天。我一个人在福海。我没别的熟人……“
“桂荣,我没责备你……”
“你在责备我。你在……”她哭了。许多天来,她一直不敢出大房子。她不愿看分场里恁些疑询、调谑、好奇、挑逗的目光。不管它们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她都不愿看。她说不清_切的一切都说不清……“不管你去哪,我都愿意跟你去……”她抽噎地下着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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