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医院看不了?”潘苟世脸色和缓多了,谁都知道他喜欢孝子。
“不是,是……这儿可能看不了。”年轻人语无伦次地支吾道,“噢,潘书记,我刚才还看见您的大虎了,可真虎气。”
“好,我和驼秘书有事商量,你去总机室打吧。”潘苟世说着,撕下片纸写了个“潘”字递过去。年轻人拿着“电话票”感激不尽地走了。
“给县委书记汇报的材料准备好了吗,老驼?”潘苟世问,满公社干部,他只对驼秘书这样尊称,满公社干部也只有驼秘书没有在潘苟世上任后的大换班中遭撤换。因为驼秘书是他小学时的启蒙老师。
“准备好了。”驼秘书伸出干瘦皮皱的手,抖抖地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稿纸慢慢递给他。他接过来翻了翻,其中一份是公社总结,掀到最后,看到小标题是计划生育,看来什么都没遗漏,便合住了。
“都是按照我说的整的吧?”他问。
“啊。”好一会儿驼秘书才毫无表情地答道。他又伛着腰,戴着老花镜趴在那儿一笔一笔填他铺了一桌的表格了。因为眼睛不好,他一次一次往前凑着辨认着数字。
“没什么走样吧?”
“我敢吗?”驼秘书头也没抬,冷淡地说道。
潘苟世赔不是地笑了笑,他知道这位启蒙老师对自己一直有些不满,但自己知恩必报。而且这位老先生的安守本分,是让他非常放心的。有什么话,潘苟世总愿意和他说说。他拍了拍手中的材料说:“凭这,就要把他县委书记的嘴全堵住。没那么好挑刺的。”
驼秘书透过老花镜看了他一眼,好像辨认一个陌生人似的,然后继续填他的表格。
“驼老师,您不懂这政治。”潘苟世说完,转身就走。
驼秘书慢慢转过头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半晌,才回过身来,呆呆地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潘苟世刚一走出驼秘书办公室,就撞见了公社副主任潘来发。这是他的本家兄弟,潘苟世亲自把他提拔上来的,他用人没有避嫌的概念。
“怎么才来,不知道今天有事?”潘苟世瞪起眼说。
潘来发原是公社砖瓦厂的会计,浓眉大眼,眼睛滴溜溜转,很是机灵,长白脸,窄下巴,薄嘴皮,话说得快。横岭峪人说他三快:嘴快、腿快、心眼快。叫惯了就都叫他潘三快。他此时涎着脸笑道:“就是那几个招工指标的事,还有孟堡大队的大队长安排谁干,这两件缠住我没完。我这不是一大早请示你来了。”
“咳,什么事都非我亲自过问不行?”
“不请示你,横岭峪谁敢做主啊?”潘来发讨好地说。
“你们不会啥事做做主,不能替我分担点?”
潘来发闪着眼睛察看了一下潘苟世的表情,赔着笑试探地说:“噢,这两件小事我是做了个小主。大队长我打算安排玉山干,那几个招工指标,我已经答应给了……”
“做了主,还来请示我干什么?”潘苟世脸色一下变得铁青,“你要管就管到底,有什么请示的。”说完甩手就走。
“我这不是找你请示来了。”潘来发连忙嬉皮笑脸地跟上来。
“遇到得罪人的事,你们就推到我这儿;好事你们都抢着做主,当好人。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潘苟世猛然站住,瞪起眼珠训道,“有谁要来,你们不知道?还在忙这些乱七八糟。”
“你昨天说的事我都做了安排。”潘来发摸不透潘苟世怎么这么大火,他小心地说道。
“安排一遍就够了吗?大意失荆州,你明白吗?”
唾沫星子飞在潘来发脸上,明知道这位叔伯哥有肺结核,他眨眨眼也没敢擦。“大意失荆州”这话当什么讲他没听懂,更不知道这话来源于顾县长。
“我再去安排安排。”他赔着百骂不恼的笑脸说。
“去吧。”
“对了,还有一件事。”潘来发拔脚要走又站住,“上横岭大队又有人因为浇地抢水打起来了,还伤了人。”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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