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兰捂着脸无声无息地走了,像片树叶一样地消失了。
屋里依然是尴尬的沉默。
凌海一伸手按下录音机键,舞曲又响了。他把音响开到最大,然后脸色阴沉地挥了一下手。人们相互看看,纷纷不自然地说起话来,重又邀起舞来。他们力图尽快打破这个令人难堪的局面。
人们在舞曲中旋转着,喧闹声又响起来了。周末俱乐部照常进行着它通宵的活动。
凌海又走近顾晓鹰这伙人,他的脸色除了略有些阴沉外毫无表情。“还接着说你们的事吧。”他平淡地说,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
“对对,咱们还接着说。”赖平立刻应和道,似乎人人都有责任打破刚才尴尬的气氛,“咱们刚才说什么来了?对,咱们说李向南来了。”
“你刚才说那份‘内参’也不一定太有力。的确,而且,上面老头子们也不一定都能看到。”顾晓鹰看着赖平补充道。
“对对。”
“对什么?”凌海平静的目光里突然露出不耐烦,“‘内参’没力量不会再搞一份材料?老头子们看不到,不会想办法往他们手里一人送一份?”
“对。”
“还有,你在你老子那儿多使点劲儿,不就都有了?”凌海又对顾晓鹰阴冷地说。
小莉站在一旁,急速地思索着这一切。
和李向南告了别,黄平平往家走。快到南池子大街的街口时,她又回转身站住,远远看见公共汽车驶到站,李向南提着行李上了车,车门一关,呜呜地很快驶入灯光浩瀚的天安门广场,远去了,消逝了,她这才一笑——笑自己这样张望——折转身回家。
天安门广场夏日的夜晚有一种独特的色彩和韵味。它像个黄色的大灯笼,朦胧而温热。宁静,不是清淡透明的宁静,而是那种溶化了过多白日的喧闹后的一种黏稠混沌、隐隐带着嗡嗡声的不透明的宁静。
进了胡同,黯淡的路灯光下,远远看见大姐黄春平(瘦高的个子,短发,细长的脖子,一看就是她)大姐夫曾立波正在院门外不远处歉疚不已地送别一个四五十岁的妇女。两个儿子,十三岁的大海,十二岁的小海,跟在他们后面。小海怯怯地低着头。
“我们没教育好,给学校和老师添麻烦了。”
“还麻烦您跑一趟。今后一定好好教育他。”
“我当班主任的有责任,咱们以后相互配合吧。”那个妇女显然是孩子的老师。
“平平,回来了?”春平送走老师,看见黄平平打了个招呼。
“怎么了,大姐?”
“小海的班主任家访,小海在班里欺负女同学。”
“你好好站着。吊儿郎当的,简直像个小阿飞。”曾立波冒火地指着低头原地溜达的小海吼叫着。小海哆嗦了一下,站住了。
“好了,跟小姨进去吧。好好认个错,写个检讨,保证以后不再犯。”黄平平摸着小海的头说道。
“不要。”春平说,“我们领着他到外面走走,找个地方谈谈。”
“那让大海跟我一块儿回家吧。”
“也不要,他最近学习一塌糊涂,马上就要考初中了,还不抓紧。也要和他谈谈。”
“回家谈吧。”
“家里太乱了。”
“又是谁和谁吵呢?”
“那就别说了。等你回去,‘节目’可能又变了。”春平说话总是那么细声慢气的,“平平,你准备明天开始管家?”
“我起码管一两个月吧。二姐不是要陪着爸爸出国吗?”
“唉,咱们家也够乱的,你怎么管啊?”
“那让谁管?”
春平想说什么,无奈地叹了口气:“好,那你先回家吧。”
迎面惨淡的路灯光下是青灰色的砖墙,布着一片片苔藓;呆板寂寞的方形门洞黯黯的;两扇油漆斑驳的沉重木门老气横秋地半掩着。这是一种既沉闷窒人又嘈杂哄乱的家的气氛。这么一大家子住在一块儿,又怎么能不乱呢?拉出个人物表来,谁也会咋舌摇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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