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与昼(69)

2025-10-10 评论

    范书鸿摇头了:“这个先不谈吧。”
    林虹看着范书鸿理解地笑笑,需要换个谈话角度:“范伯伯,我这次回来,要帮助整理父亲生前的遗稿。到时整理出来了,要请您在百忙之中抽空审阅一下。”
    “应该的。”范书鸿点点头,“说不上百忙之中,我有什么百忙?”他自嘲地叹口气,“是不忙,白忙,乱忙。”
    “那您忙什么呢?”林虹问。
    “忙什么?忙房子,忙孩子,忙历史学以外的乱七八糟。”
    林虹有些吃惊:“孩子还用您忙吗?丹妮、丹林他们不都挺好吗?”
    “先不谈这个吧。”
    林虹稍有些不自然地笑笑,没再说话。
    这使范书鸿从自己的情绪中清醒过来,他为自己的失态感到歉疚。“丹妮是一天到晚在电影界混,混得谁都看不起。”他叹道,“……她的事我很难和你讲啊。”
    “她爱人在哪儿工作?”
    “没有什么比这个问题更难回答了,你慢慢就知道了,她在北京文艺界很‘出名’的。”
    怎么个出名呢?当然不便问。
    “丹林呢?他……”林虹话半而止,让表情把话说完。
    “他?……这两年他算不错了。”说到儿子,范书鸿平和了些,“他现在在经济所,是改革家。在北京思想界也算有点名气吧。”
    “他还没结婚,为什么?”
    “这个问题,大概要一个历史学家再加一个心理学家才能回答。”
    “丹林的想法有些有些怪是吗?”
    “说怪也不怪,不过要说清楚也很难。这会儿他在那儿轧马路,又不知道和人家说什么呢。”
    月坛公园外的林阴路边,夜风习习,树影婆娑。公园内一团团高大墨黑的松柏,将沁人的湿凉隔墙洇化出来,溶入夏夜京城的燥热中。范丹林和一个姑娘缓缓并肩走着。姑娘低着头,红花裙在朦胧的光影中摆动着。
    “你这是第几次和人这样轧马路了?”范丹林问,文质彬彬中透着一种玩世不恭。
    “……第一次。”
    “第一次?”
    “真的,像这样是第一次。”
    “像别的样呢?”
    “就是第一次。”
    “我相信你的回答——你愿意吗?”
    “愿意。”姑娘低着头答道。
    “你今年二十七了吧?”姑娘脸红了,低着头没回答。这样居高临下的口吻,对于一个极力要使自己显得年轻的姑娘无疑是难以忍受的。“一个二十七岁的女性,没谈过恋爱是令人遗憾的。我很难想像我会爱这样的人。”范丹林目视前方一幢幢灯窗闪烁的楼房,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
    “我……”姑娘抬起头看了范丹林一眼。
    “你怎么?”
    “我……不……我……”
    范丹林嘿的一声冷笑:“你知道我第一厌恶什么吗?”
    “不知道。”
    “我第一厌恶的是虚伪,掩盖真情的虚伪。你爱我什么呢?我怎么看不出我有什么可爱的地方?”
    “各方面……”
    范丹林从鼻子里嗤了一声:“我现在好像价钱不坏。”
    “你别侮辱我人格。”
    “我可没侮辱你。我前几年可是个劣等货,没人要,你知道吗?”
    “不知道。”
    “一天到晚在街道工厂抡大锤,不是‘劣等货’?现在成了优等货了,出口转内销的,就抢着要了。”
    “你说话怎么这么刻薄?”姑娘声音很低。
    “要,又不说真实的考虑——你知道我第二厌恶什么吗?”
    “不知道。”
    “我第二厌恶的还是虚伪——讳言自己的目的性。看上我什么?是研究生,出过国,著过书,有前途,这些说出来就挺好嘛。何必说些别的?”
    “我就不看你这些嘛。”姑娘轻声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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