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后甩动了一下头发,收住恍惚的目光,把笔记本迅速合上,放进抽屉,然后胸口抵在桌子上略想了想。
她又从口袋里拿出两封信,拉开右边的一个抽屉。
这个抽屉里也放满了信。但这里的每封信,信纸都还在信封里,一封封像卡片一样紧紧竖码着。她把手里的两封信插到了最外面。
这一抽屉信是她作为一个女人的力量的表现。都是男人写给她的情书。
她的手轻轻拨拉过这几百封信,像是翻一本极厚的大书,心中漾起一种甜美的情绪,像蔗糖水一样溶化着她的脏腑。她凝视着眼前恍然微笑了。台灯光在她眼前幻化成一片光怪陆离的世界。一个个男人朝她走来。他们的眼睛,他们的笑貌在飘忽不定地闪动着,他们的不同气息也在飘忽不定地“叠印”着扑来……
她心不在焉地翻开一个小本,这里面记着这些来信者的姓名、地址和简单情况。这也是供她调遣的一批社会关系。她不会答应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但她却和他们中不少人都保持着亲密的朋友关系。男人都愿意和年轻漂亮的女人交朋友,而且有不少还都想在女人身上得一手的。她能善意地理解和回报他们的感情,她能自然而绝不伤害对方地把这种感情转化为一种适度的友谊。这是一种不太纯的、带点暧昧和微妙的友谊,然而也是更深、更有力的友谊。和她保持这种友谊的男人,哪个不受她“指挥”呢?他们都心甘情愿地帮她忙,为她效劳。
这个世界上,男人是比女人有力量。但是,聪明的女人却比男人更有力量。因为她能调动不止一个男人。
她眼里继续漾出着凝视的微笑。
几个男人竞相朝她走来,他们的气息很强烈……
她对自己真正喜欢的男人,并不完全拒绝拥抱和亲吻,她能够掌握住界限。在感情强烈冲动的极个别情况下,她也有过更越轨的行为。女人们为什么要那么傻呢?为什么要当生活的奴隶呢?还有比当一个现代女人更容易、更有意思的吗?
她想到了身后的夏平,瘦弱枯槁,成天毫无生气地生活,身体和精神都快干巴了。她生出一种怜悯,同时又为这样怜悯姐姐而感到不安。因为怜悯是一种优越者的感情。“二姐,你就不能改变一下你的生活?”她说。
“改变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夏平才回了一句。
“你首先应该改变你的观念。二姐,你现在在生活面前,在男人面前都缺乏自信,太自卑。其实你哪一点比人差?论文化程度,你现在有大学文凭,论……”黄平平不停地说着。
背后沉默着没有反应。
“二姐,你怎么了?”黄平平停住问。
依然沉默着没有回答。
平平转过头,见夏平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似乎在注视着面前一件东西。她站起来,慢慢走到夏平身后。
夏平把面前的一个日记本合住了。
“二姐,你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吧嗒,一滴眼泪落到日记本封皮上。
“二姐,我看看。”平平伸过手去。
“不。”夏平坚决地搪开她的手。
夜深人静的院子里,隐约传来哗哧哗哧的单调而有节奏的声音……
范书鸿家。
没有任何事情比眼下的实际问题更有力量。一群人如果处于饥饿中,吃饭便是第一件大事。一群人若在海上遇难,脱险便是压倒一切的宗旨。现在,该睡觉了,该收拾睡觉的地方了,这个实际问题把一切激烈的冲突、痛苦的心理、爱情的悲剧、男女间的微妙关系都排斥到一边了。
可如何睡呢?两间房,原来是范书鸿与范丹林父子在外屋,吴凤珠、范丹妮,加上保姆铺个折叠床,三个女性在里屋。现在多了林虹。
一个方案,是范丹林提出来的:他到门厅里临时搭个床睡,这样母亲可以出来和父亲睡在外屋;林虹便可以与丹妮、保姆睡里屋。还一个方案,是保姆提出来的:她到门厅里睡,林虹便可睡在里屋了。又一个方案是林虹提出来的:她到门厅睡。两家共用的门厅,人出人进,林虹一个青年女子,又是客人,睡在这儿显然不妥,林虹的方案立遭一致否决。范丹林睡到门厅里看来是最可行的。但此方案却遭到吴凤珠的反对,她不愿搬到外间与丈夫一屋睡:“你爸爸的呼噜像猫叫一样,我可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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