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李向南蹙着眉想了想,“我父亲也不会帮忙。”他停顿了一下,“我现在惟一的方法是:把中国社会主义的札记写成文章,作为条陈送上去。”
“这个札记我先看看吧。”顾恒略沉吟了一下,心中筹划着如何帮助这个有为的年轻人渡过难关,“你要有思想准备:有的时候,要证明自己,要挽回印象,靠多做事情不一定有用。”
景立贞进来了:“老顾,你的电话。”
成猛的秘书安晋玉来的电话。“你送来的那份工作总结收到了,我会及时提醒成猛同志注意的。”安晋玉在电话中说。
“啊,谢谢你。”顾恒立刻表示了感谢,而且非常适当地表示了对这位小秘书不该遗忘的亲热,“小安,以后有时间可以到我们省里去走走看看嘛。走不开?等有机会嘛。你去的时候,我给你安排一下。”
他必须对这种大人物身边的小秘书用朋友似的口气说一两句亲热话。你若轻视他们,刺激了这种人的自尊心——这是很多人易有的疏忽——那是非常愚蠢的。
景立贞漫不经心地翻看着《老子》的卡片。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
揣而锐之,不可长保。
金玉满堂,莫之能守;
富贵而骄,自遗其咎。
功遂身退,天之道也。
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
何谓宠辱若惊?宠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
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故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
《白色交响曲》摄制组召开第一次全体成员会。
七八十号人把电影厂小会议厅塞得满满腾腾。说笑声盛不下了,便从敞开的一扇扇大玻璃窗往外散溢。座位排排朝前,但人们坐落全无方向,这一群,那一堆,更有三三两两,小团小簇。女人们交头攒脑,叽叽喳喳;男人们有的蹲在椅上,有的坐在椅背上,喷着唾沫星,打着手势,或打逗起哄,或捧腹大笑。
副导演钟小鲁善于扮演一个被拥戴的管家,笑嘻嘻地招呼着几个年轻人抬来一个保温桶,拿来一摞玻璃杯,一袋袋茶叶,给众人沏茶。
编剧刘言——一个特别喜欢在电影界厮混的作家——坐在人群中和女演员们说笑着,时或很有风度地点着头,时或仰起脸显得极为愉快地一笑,同时顺手梳理一下头发。他总感觉前后左右的人都在注意他,因此,言谈举止总含表演性。
童伟也来了。他在离林虹和几个年轻女演员都较近的地方坐着,右手抱肘,左手撑着下巴,目光深沉地凝视前方,像雕像一样全然不为周围喧闹所动,似乎在想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导演胡正强站在讲台旁。因为有求于众人,他脸上赔着笑,同时放松身体,使自己伟岸的身材显得谦谨一些。他又一次向下按了按双手:“大伙儿是不是静一静?”
没人理他。
站在他身旁的钟小鲁笑着冲众人拍拍手:“哥们儿,开会吧。”
男人们——多是搞灯光、布景的工人们——挥着手嚷道:“不行,你们就这么着开头啊。就这么空口白话,又让我们给你们卖命?拍出好片子,你们露脸得奖,跟我们有何干系。我们不吃这一套。”
“先下下雨,下阵雨再说。”几个脚跷到椅背上的男人们嚷道。
胡正强笑笑,从口袋里掏出几盒“大中华”,同钟小鲁一起向满会议厅的男人们抛着烟,白色的“雨点”东南西北地纷飞着。
“行了吧,可以开会了吧?”胡正强不抽烟,但经常要自掏腰包下下雨。
“光下雨不行,头次会,好比农村秋收开镰,不打打牙祭哪儿行啊。”
“光下雨买哄不了我们,请吃饭。”
“请吃饭今儿可来不及,先欠上。这会儿先请请冷饮。”
胡正强又笑了,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大团结”,扭头对摄影师张宝琨说:“给大伙儿每人买份冰激凌,买瓶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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