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河边的长椅、地上簇挨着坐下了。
“我的感觉是人需要屁股,光有腿可不行。”一个帅小伙子屁股一挨草地就大声说道,他是某刊物的美术编辑。“那你和毛泽东建立根据地的理论一样。”“黑份儿”说道。“怎么是根据地?”“毛泽东在井冈山时期讲的,人要有两条腿,好比游击战,可还要有屁股,好比根据地。没有根据地要累死的。”人们都笑了:毛泽东可真是中国农民的领袖,这语言真够通俗易懂的,还挺形象。
“你的感觉呢?”帅小伙儿问身旁的女友,一个漂亮的南方小姐,穿着白底紫花的连衣裙,她坐在地上,规矩地屈膝并腿,斯文地笑了笑:“我感觉走累了。”那你们俩感觉一样,都需要屁股。人们说笑着。
“你们这感觉太不像话了,这录音有什么用?”崔嵩山晃着录音机。“我的感觉是饿了,先问问,你请客不请客?”“黑份儿”在长椅上伸展腿大大咧咧说道。我刚从美国回来,你们应尽地主之谊嘛。“不行,你现在发迹了,在美国光畅销书就出了几本。衣锦还乡,不请请哥们儿?”好,我请。“请什么水平的?我们看水平讲。请低水平的,就是需要屁股;请中水平的,就讲中水平的;高水平的,才讲最真格的。”到时候你们点馆子还不行?“好,那咱们来贡献点。”
你完了我,我完了他,讲了一圈。轮到“黑份儿”了。
我什么感觉?一进中山公园,就不喜欢那花里胡哨的走廊,一格一格的,什么玩意儿,让我想到中国的轿子。又想到唱戏的高鞋底,又想到中国的这一切宫啦殿的,朱红的,琉璃瓦的,大黄大绿,木结构,一榫套一榫,一间套一间,真是个《西厢记》——他妈的,怎么冒出个《西厢记》?我也不知道,毫无逻辑。中国过去的才子佳人戏也是那色彩,让人讨厌。坐那轿子舒服吗?在里面装着,被人前后抬着,一颤一颤的,停轿,打帘,撩起袍儿,下来了,再一步步走上台阶,去朝拜皇帝,什么劲?哪像西方,你看那些贵族,貂皮衣一穿,马车哗哗跑过街道,多么洒脱大气。西方文化从古代就和中国不一样。中国这一套,什么宫殿,轿子,服装,礼仪,听咿咿呀呀的戏,纯粹是把人装在小匣子里,不是讲中国盒儿吗?一个个儿都在小盒里过活。我喜欢埃及的金字塔,喜欢欧洲的石头建筑,你们看俄国的冬宫多么气派。咱们,你进故宫看看,没有一间宫殿是大气派的,不过靠间数多,平面上纵横配备来唬人。小家子气,故弄玄虚。
再说别的感觉。五色土当什么讲?我不知道。南红,是火,是热吧;北黑,是冷,是冰天雪地;西白,大概是太阳落;东青,是黎明,是日出?中黄,是中央之国,是帝王。中国的皇帝以黄色为最贵,最高等级。什么美学观念?从现代心理学讲,黄色只不过是促进食欲和消化的颜色,皇帝可能都消化不良。
看着舒服的就是那座石牌坊。说是“保卫和平”坊,那是后来改的,原来不是叫“克林德碑”?德国公使克林德向义和团挑衅被打死,清朝赔礼道歉建的碑。
再说那对石狮子,左边这只是母的,右边那只是公的。你们别笑,不是讲男左女右吗?咱们是迎面看它们,方向正好颠倒,就是男右女左了嘛。我又想:这狮子是石头的?它成天在这儿仰承星月甘露,过上千百年不成精灵?它们要交配了,生出什么来?你们别笑。这是中国的神话传说,草木兽石都能修炼成精,未必没有真理。那不是更透彻的进化论?有人验证说,佛和菩萨头上那圆光轮就是外星人的头盔。天下什么都可能。
我的观点,是什么也不轻信,什么也不随便怀疑。万事没个准头儿。
崔嵩山慢慢一笑:“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中国传统文化还是有世界意义的。西方不讲社会责任,社会道义,走不下去了,儒家文化需要在现有国际背景下有个新的发扬光大。”
怎么,你出国了,在西方了,倒推崇起中国儒家文化了?众人说。原来,你可比我们都崇洋。
“那好理解。可以告诉大家,中国在国内的学者,很多人在批判中国传统文化,可是许多欧美华裔学者却在肯定中国传统文化。你们想想,为什么?”
不说了,该弄食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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