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英,”杜正光伸手摆了一下,似乎是怕陈晓时打断他的话,“你这嗓子真够棒的,只要稍微练练,肯定能把现在的全部歌星扫下台。”
“我不想当歌星,我想搞文学。”石英扑腾一下在茸茸身边坐下,抱住她,“姨唱得好吗?”
“好。”
“石英,你再给大伙儿唱点什么听。”杜正光像喝了酒,兴致勃勃地不停话。
“我来唱个儿歌吧。”石英调皮地说。
“正光,”薛惠敏一直沉静地织着毛衣,这时头也没抬地开了口。
杜正光扭过头看着妻子。
“你改稿能不能不去北京,让他们把稿寄来?”薛惠敏抻了一下毛线,慢条斯理地问道。
杜正光怔了一下:“那怎么行?又不是人家求着我发表。我现在还没那么大谱。”
薛惠敏没有再说什么。“茸茸,你别在阿姨身上黏来黏去。”过了一会儿,她平和地说道。
石英还在兴奋中。“来,茸茸,姨再抱你去骑黄黄。”她说着一蹿,站了起来。“黄黄。”她叫着蹲在不远处的狗。
杜正光瞟了妻子一眼,笑着嗔斥道:“石英,你就不会安静点?坐下喝点水,别弄得我们大伙儿都不得安宁。”
石英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坐下了。天地又安静下来。石英双手撑着下巴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大黄狗卧在一旁,眼前一棵残留的谷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晃着沉甸甸的穗子,不远处的地里,出现了一辆马车。一个健壮的汉子在一捆捆往车上装着收割下的谷子,一个四五岁的男孩跟在后面拾着谷穗。
这个景象中有什么东西触动了人们。
“我发现这个画面中有个最打动人的主题。”陈晓时说道。
“什么主题?”杜正光问。
“父与子。”陈晓时答道。
“想你儿子了?”杜正光笑着问,他想转移话题,因为他只有女儿。
“是。”陈晓时笑了笑,“没有儿子,不能延续自己的生命,对于我是不能想像的。那样太遗憾了。”
“不过,有女儿挺好的。”过了一会儿,杜正光说道。
“那当然。”陈晓时醒悟地一笑,“我也同样喜欢有女儿。”
“到五六十岁的时候,能有个女儿搀着我散步,我觉得那是晚年最大的幸福了。”杜正光说道。
陈晓时不禁看了看面色有些憔悴的薛惠敏,突然有了一丝不安。
他心中预感到了什么。
吴凤珠追悼会于下午三时在心理研究所的小礼堂举行。完全按照现时追悼会的标准程序。
会场布置得肃穆庄严,正中悬挂着吴凤珠的大幅遗像,遗像下安放着吴凤珠的骨灰盒,两旁摆着一些鲜花及松柏枝。范书鸿率子女范丹妮、范丹林献的花圈摆在骨灰盒前,会场两侧摆满了花圈。
心理研究所党委书记岳楷诚,新调来的副书记肖德一,研究所全体人员,吴凤珠生前好友,亲戚、老同事,共二百多人出席了追悼会。大多数人来自北京,少数人是从外地赶来的。法籍华人学者邓秋白夫妇,还有几个在国外的老朋友,发来了唁电——这来自海外的吊唁,使追悼会提高了规格。
为了使追悼会更隆重些,范书鸿一家这些天来一直在四处奔忙。地点,规模,能来的人数,花圈数,会场的布置,哀乐,黑纱,鲜花,松柏,都是他们所操心的。一次又一次和心理研究所交涉,自己也动用各种力量、手段、联系,往各处发信、发电报,广为通告。孟立才也来了:“需要我帮什么忙?”范书鸿没拒绝。是诚意,该接受。看着今天来了这么多人,送了这么多花圈,海外唁电也终于收到了,他感到安慰。
党委副书记肖德一挺直了很高的身体,宣布追悼会开始。哀乐,肃立,默哀,沉痛悼念。
接着,仪表堂堂的书记岳楷诚用手梳理了一下油亮精致的中背头,走到麦克风前,沉痛地致悼词。
……已是下午两点多了,追悼会就快开始了,范书鸿站在礼堂门口迎接着各方来人。有许多是老同事老关系了,虽然大都在北京工作,居然一二十年没见过面了。天下的事情就是这样,似乎都没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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