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龄相近,资历相仿,关系深久,谁都能想像出别人的现状吧,及至见面,才发现境遇迥然,天壤之别。都有了陌生感。
这一位,在国防科委任着很高的职务,坐着豪华的进口小轿车来了。车身锃亮,一派潇洒,车稳稳地停住,前面车门里迅疾干练地下来一个年轻的警卫,敏捷地拉开后门,从里面走出了他。很健康,很朴素。与范书鸿相视了一下,相互认出。他上来一把握住范书鸿的手:“书鸿,……望节哀。”
范书鸿希望今天多来几辆这样的高级轿车,显出悼念的隆重吧。
这一位老同学,是在一个工厂里当总工程师。二十年前就是部里的总工程师,二十年后竟到一个工厂当工程师了。这曲线让人有很多想像。他坐一辆吉普车来了,不知是前两天下雨跑哪儿了,车身上满是泥浆,停在几辆小轿车旁,显出寒伧来。
又来了几个,走着来的,满脸汗水,都是挤公共汽车的吧。
这位,叫陆世琦,戴着副旧式黄框眼镜,眼镜腿上裹着白胶布,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下了车,佝偻着身子推着,满脸沟沟壑壑,四处张望着。见着范书鸿了,两人相认出来了,说的话却是:“这车子放在哪儿?”就放这路边吧。“没支架。”那靠那边墙上吧。“没锁不要紧吧?”然后,才上来握手慰问。他一直在学校当老师。
又有一位,坐着轮椅被女儿推来了。范书鸿连忙迎上:你还来了?“该来啊。”
都看到别人老了,又看到地位的差别,亲密中有尴尬。劣境者有劣境者的尴尬,优越者有优越者的尴尬……
今天,我们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悼念新中国第一代女心理学家吴凤珠同志。
吴凤珠同志是四川重庆人……出生年月日。家庭。少年时代。青年时代。追求科学文明、社会进步,出国赴欧洲留学。热爱祖国,毅然返回新中国,参加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几十年来的工作。吴凤珠的生平是简扼而又详尽的,评价是周到而又褒扬的,岳楷诚的声音是极其哀痛的。
(女秘书姚鸣鸣不满地发着牢骚:“这悼词怎么写啊?这种官样文章真难写死了。”
岳楷诚在办公室踱了踱,站住:“这有什么难写的?给你,参考着写。”他找出一张报纸,那上面登着对一个追悼会的报道和悼词全文。
姚鸣鸣拿过报纸扫了一下,不耐烦地说道:“也是‘我们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对吴凤珠能用‘无比沉痛’吗?人家——”她一指报纸,“是国家级的。”
“把‘无比’去了,就写‘今天,我们怀着沉痛的心情’……嗯,不好,还是加上‘无比’吧。这不是原则问题。一个普通同志的逝世,无比沉痛也是可以的。”
“对她的评价呢?”
“评价当然要尽量高一些,人死了嘛。不要写得那么具体,原则地写写,那不更好写?”
“明天下午三点开追悼会,全所人都得去?我不想去了。”
“那你明天可以请假嘛。”
“那明天下午四点的电影呢,你不陪我去看了?”
岳楷诚看着这个小模小样的女秘书,走近安抚着她肩膀:“我准时去,绝不迟到一分钟,追悼会顶多半小时就开完了。”)
悼念吴凤珠同志,我们要学习她崇高的爱国精神和优秀的道德品质。
吴凤珠同志一贯热爱祖国,热爱人民,对新中国的事业充满了感情和责任心。几十年来,她始终兢兢业业,努力工作,对我国的心理学发展作出了她特有的贡献。
(“就用‘特有的贡献’吧,这样最恰当。说重大贡献和卓越贡献,都不符合事实,容易造成矛盾。说‘一定的贡献’似乎评价又太低了,太冷淡了。啊?”他对姚鸣鸣说道。)
吴凤珠同志一贯对工作极端负责任,对同志极端热忱。在几十年的工作中,为中青年学者树立了楷模。
吴凤珠同志在学术上一贯认真探求,一丝不苟,追求真理,勇于吸收先进思想,有着严谨的治学态度。
吴凤珠同志一贯作风朴素,谦虚谨慎,严于责己而宽于律人。资望高而不傲,学历深而不骄。光明磊落,顾全大局,几十年如一日,实为我们的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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