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人都自以为中心,可能他们都只看到了自己的优越处吧?明星们不都觉得自己被所有人注目着、崇拜着吗?世界上还有比电影明星更了不起的?电影明星中还有比自己更了不起的?导演不自以为是电影中的皇帝吗?在这个王国中还有比他们更神气的吗?作家心中可能会想,你们这些演员不过是演演戏,你们的文化等于零,自己则是既天才又全才,能够洞察和表现所有人的灵魂,理应有更大的优越吧?至于我是厂长,我是局长,权力是更有力的,你们不都得服从我吗?我掌管着明星,不比明星们伟大得多?
第二个发现:圈子不断分化改组,最后就有些定型了,显出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特征。
你看,隋耀国身边的圈子,逐渐都变成文学界的人了,都是作家,都是年龄相仿、四五十岁的;不仅年龄相仿,而且是差不多同期登上新时期文坛,名噪全国的;在文艺界的资历地位也是相近的;大多是过去的相知;艺术见解也大同小异;他们常作同题小说来表现“同人”色彩;他们都称兄道弟,亲密无间,这样的圈子不管其内部有多少相互嫉妒,(看,隋耀国不是和刘言不时地争风头,争话题吗?)对外是排他的。
那个知青作家叫杜正光吧,不是凑在人堆中好一会儿了,还不时企图插话,还有那两三个没什么名气的青年作家不是贴边站了好半天了?圈子中的人们对他们都不多理睬。而且你注意的话就会看到,越是有外人走过来要进入圈子,圈内人相互间越是热烈地交谈、争论、开玩笑。他们或许不自觉,却明显表现出一个规律:圈子具有排他性。
排他的最艺术、最有效、也最自然的方法(自然到连他们自己都不自觉),就是圈内人相互讲只有他们才能讲的话题。
人们在这样喧嚣地生活,追求什么呢?真诚?永恒?
林虹靠着贴着塑料壁纸的墙有些困倦恍惚,朦胧中浮现出童年的景象:她吃完了杏,要吃杏仁。妈妈说不好吃,她偏要吃。爸爸说:你把杏核敲碎了才有杏仁。她费了半天劲终于敲碎了杏核,得到了杏仁,杏仁却是苦的……
一只麻雀引起了一家三口人的冲突。
它是怎么落在阳台上的?昨夜一场狂风暴雨,今天早晨看见它一动不动停在阳台上,缩着头,眼睛一眨一眨的。陈晓时一下抓住了它,高兴地叫起儿子来:涛涛,涛涛,爸爸抓着一只麻雀,活的。儿子立刻跑到阳台门口,衣服扣子还没系好:还会飞吗?他进到屋里把麻雀往半空一撒,它扑楞楞地飞着,不高,落到沙发上。又第二次撒,飞得高点了,撞在纱窗上扑腾着,他又抓住它。看来它肯定是被昨夜的大风雨吹伤了,两只小爪都蜷缩着,有些痉挛。咱们养养它,过两天等它恢复了健康再放了它,咱们就把它养在阳台上。
他兴致勃勃地找来线绳,拴住麻雀的细腿,又在阳台栏杆上平放一块大案板,让它停在上面,把绳的一头系在一把老虎钳上。再在案板上撒些小米,还需找个小碟,放点水,对吧,涛涛?不然它会饿死的。儿子站在他身旁,眼睛转来转去地看着他的操作,入了神。
妻子在屋里叫了:涛涛,你怎么还不快点,袜子还没穿呢,还没刷牙洗脸呢,你不怕迟到啊?儿子刚开学上一年级,他根本没听见母亲的呼唤,还在父亲身后转来转去。妻子过来了:涛涛,听见没有?
陈晓时转了一下头:涛涛,洗脸去。
儿子恋恋不舍,挪了几步又在阳台门口粘住不动了。
他说:涛涛,听妈妈话,抓紧点时间,吃了饭还要上学呢。儿子还是磨磨蹭蹭。妻子的气冲他来了:你不会不弄啊,先用放水果的塑料筐把它扣在冰箱上,回来再弄也不晚啊。
那怎么行?回来,它早渴死饿死憋死了。他还在弄他的麻雀,同时说着:涛涛,洗脸去。
你一直弄鸟,孩子能听话吗?我不管了,你弄孩子吃饭上学吧。
他火了,用力一拨拉儿子:你还站在这儿干什么?儿子怔怔地立在那儿,眼睛里转开泪珠了,父亲很少这样训斥他。
妻子也火了:你冲孩子厉害什么?你在这儿引得他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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