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说要看你,我说要偷看你。」
「为什么要偷看?只听说PeepingTom,没听说Tom被peeping。」
「现在时代变了一点。AnyTom,Dick,orHarrycanpeepasaPeepingTom.」
「付钱吗?」
朱仑摇了摇头。
徐太太一直笑,朱仑一直很严肃。
「看来朱仑很认真,」我说,「就是坚持偷看我不付钱,是不是?」
朱仑点了点头。「谁把别人当模特儿来看,谁就付钱。」
「谁把别人不当模特儿来偷看,就不付钱。」我补充。
「我们家朱仑很会谈判,是不是?」徐太太笑着。「模特儿做完,她可以改行做律师了。」
「太会了,」我说,「问题是她为什么要偷看一个大她三倍的人?」
「大概因为她十七岁的缘故。」徐太太说。「你大师太优秀了,像朱仑这些优秀的十七岁会崇拜你。」
「你说这话,忘了generationgap(代沟),gap、gap,这字要加好多S,SSS才对。十七岁会了解我吗?正好相反,我倒想了解了解十七岁,这也就是你徐太太提议朱仑过来、我表示欢迎的原因。我写了一百多本书,上天下地都写了,可是没写过十七岁,因此我想写它一写,所以呀,想到朱仑,正好是写作上的模特儿,如果她愿意。」
「朱仑愿意吗?」徐太太亲切的问。
「我只是还没弄清是部分愿意,还是全体愿意。因为,我不知道要做那一部分的模特儿。」朱仑质疑。
「问那一部分的模特儿,问得真好。」我答道。「可是,答案不在我这边,而在你那边、在模特儿自己那边。作为模特儿,你能modelling多少。模特儿绝非静止、绝非被动,模特儿是优秀的演员、又能顺从导演、又能演出扮演的角色,成功得使导演顺从她。作为文学家的模特儿,更有她独有的特色,外在的以外,内在的也能modelling出来,当文学家要写出精灵的线条时,第一流的模特儿不声不响,会裸泳入池,做一条水蛇。」
徐太太点着头,转过来笑着:「怎么样?朱仑,要水蛇一下吗?」
朱仑从上向下画了一个来回的手势。「水蛇一下嘛,也许可以。只是从此再也不敢扭腰了。」
笑声敲定了一切。决定从下周开始,每周末下午三点到五点,两小时。什么待遇?我说每次一百美金吧。朱仑说:「印出来的书里有我吗?如有,可以半价收费,五十美金就很多了。」我说:「当然有你,并且处处是你。如果你只是出现一半,就半价,但怎么一半呢?你不能才是抱着琵琶。」朱仑说:「抱着琵琶只遮住脸,给五十美金是不fair-play的,如我抱着低音大提琴,就可以付一半。」我说:「你的反应真快,我愿意替你争取到每次一百二十美金。」徐太太说:「不可以,你会惯坏你的模特儿。她会变得太爱钱了。」我说:「有什么不好,爱到难以自拔,她可以演出抢银行。」朱仑问:「和谁去抢?」我说:「你一个人去抢。」朱仑说:「当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只抢你就发财了。」大家笑起来。
我送她们出门,在门口,为了表示信任,我把另一把房门钥匙给了朱仑。我说:「周末见,朱仑。周末开门时,我不能断定门口站的是模特儿还是女强盗,不管是那一种,都是最漂亮的。」
「下周门口应该什么都没有,只有大提琴。」
二○○七年九月十五日。星期六。
下午三点,约好模特儿来。
两点,我躺在浴缸里。
两点半,浴室门慢慢的开了。
我的模特儿走进来。
比约定早到,不必奇怪;到了,直接进了浴室,站在赤裸男人的面前,要奇怪也太迟了。
我没有回避什么、遮掩什么。我一动也没动。
她穿着长袖白衬衫,上身全部遮掩在白色里;下身穿着白短裤。细白修长的大腿,在超短的短裤下垂直暴露着,直到她赤裸的脚。多么美丽的脚!光凭赤裸的脚、脚的赤裸,我在勃起。
像是凝住了空时与时空,她的表情一直庄严、甚至有点木然。木然凝视着我,一动也不动。我也木然,也一脸庄严。但是,勃起嘲笑了我的庄严,我无从隐藏,我用面无表情掩饰我的失控。在浴缸边,她跪了下来,卷起袖子,连表带都不解开,伸过来白细的双手……空时停止了、时空停止了、深的呼吸停止了,我挺身凸起硬体的自己。太直接了,我赤裸面对了什么是直接,她一开始就能飞跃世俗的程序,直接面对男人的器官,并且,面对得那么庄严而自然。这是一种不可思议。「维摩诘所说经」有「不思议品」一章,说「有解说,名不可思议」,这是「诸佛菩萨」的境界。在这一境界里,我解说到属于她的那一部分我,已经不再是我。在十七岁的掌握与指顾下,一种扬威、一种炫耀、一种征服感、一种被服侍的傲慢,都是显然的。但是,十七岁毕竟十七岁,她似乎越洗越胆怯。她的庄严已被摧残,她开始只敢看男人,而不是男人的器官。撩水洗去了滑润、洗去了泡沫,她慢慢站了起来,终于,放开了坚挺与庞大,把淋浴变成一个段落,不是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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