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了、让它自由、让它来服侍、来挑起、在滑润的泡沫中,涂抹、轻触、闪开、躲开,又回来试探、修饰,像是艺术家,在对比着、对位着,又像在「雕塑」,雕出庞然与勃起,在滑润中,随它而做指向,当坚定挺出了定向,它有点害怕,游移到庞然底下、勃起底下,将往復旋的,逗弄着、享受着恐惧与乐趣;滑润中,听到原始,看到整体的支撑与瘫痪。仰在浴缸,张开的,正是这幅造像。
两种不用手的情况,一种只用美丽的舌与唇,一种只用美丽的脚。正是美丽的脚,在滑润中、在原始的爆发中、喘息中,完成了一切。
给了它自由,却如此回报,是美丽的脚,却使男人濒于原始。
「也许,我能想像你现在想像什么。」她打断了我的虚拟世界。
我醒过来。「你这么聪明,你一定不会想像我会做你认为不太好的想像。」
「你知道我多聪明吗?你能想像我想像到你想像什么吗?」
「也许我能。」
「是什么?」
「想像我在『意淫』你漂亮的脚,我跟漂亮的脚,有虚拟的幻境。」
「你真聪明!」朱仑笑起来。「你真聪明!那正是我的想像。你怎么能说得这么准确?」
「因为你知道我喜欢你,会从漂亮的脚开始。两千年前,中国的一个皇帝,一握上他情妇妹妹的脚,他就会失控。我能体味希腊文中的一个动词a-s-k-e-i-n,askein,这字演变成asceticism,就是『禁欲主义』,这种主义,使我不会失控,但会使你感觉到『是宇宙,它在勃起』。」
朱仑看了墙上的钟。「三十分钟后,我会起来。三十分钟内,如果遮住烛光、如果不在十七岁身上做十七岁不能做的,也许可以为你做一点你喜欢做的。」
于是,烛光被遮住。
上帝都不会知道三十分钟里,宇宙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浴缸知道。
三十分钟后,烛光释放了。
我先回坐在书桌旁,静静的看着。她从浴室愉快的走出来,站到阳台窗前,闪动的烛光遍照在水珠上,水珠或留恋在她的赤裸,或沿着赤裸滑下,神秘的她,仿佛一无感觉,只享受着烛光。浴巾拎在手里,一动也不动,像一座雨后的塑像。唯一可遮掩自己的、可擦干自己的,只是塑像的道具。
我一动也没动。宇宙凝在美丽的画面里,整个的书房、整个的客厅、整个的我,都凝在一起,都像浴巾做了道具、外围的道具。所有的道具中,最特出的,是满墙满架的古典中国书和古典洋文书,和交错其间古铜器、古钟、古欧洲瓷器。在那一氛围里,衫托出赤裸的高中女生,十七岁的她,赤裸呼吸在古典与现代里,多么动人的赤裸!
我不要描写她,因为她在文字以外;我不要比较她,因为比较对她是亵渎。一如约翰·敦在「挽歌」(ELEGIE)第八章「对比」(TheComparison)中所说的,把她比作什么是对她的亵渎——Leaveher,andIwillleavecomparingthus,/She,andcomparisonsareodious.所以,我放弃描写她,我至多用了几个形容词之类,做个光环、定位、与区隔。我会用skinny来点破她瘦不露骨、会用perky来点破她小奶上翘,其他我都不多落墨,beyondwords(难以用文字形容)的,为什么要辛苦它们?对那出色而又出世的、风华而又绝代的,文字只有匍伏。它们不再挥洒在美女身上,在美女身上的,只是神秘、烛光、与洗礼。哦,这是模特儿第二次的朱仑,她真动人,她挥洒了太多的十七岁。
不过,十七岁还是留了一句话。「你看不起十七岁。」
「说来话长。中国的哲学家老子,一生只留下五千字真言来诠释万象。其中一段说人总受到低层次外界的吸引,那低层次是五色五音之类。他说:『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从现代的五色五音的吸引力来比较,老子时代的,太不够看了。科技的介入,使吸引力变生三大阶段的大跃进。第一阶段是电影、第二阶段是电视、第三阶段是电脑。它们造成致命的吸引力,疯狂了人类,由美国带头引发的追逐,远超过古人『风驰电掣』那句成语的想像。得失之间,人类庸俗化的趋势、商业化的走向,变得不可收拾,这可真要命。人类本来就庸俗,这下子给加上翅膀了。五色五音变成五雷轰顶了。第三阶段的大跃进是最无远弗届的、无孔不入的、无敌不摧的,年轻人完了,像麦田般的倒成一片。他们的遭遇是一律的、平等的、无所逃的,谁不电脑呢?谁不上网呢?谁不手机呢?谁不e-mail呢?谁不指尖指点的近视眼呢?哲学家会责怪老子了,为了老子错怪了他们那个时代的五色五音。比较起来,那时代的五色五音,太含蓄了、太单调了、太客气了、太不登堂入室了、太不随身携带了。老子那时代的人类还可以呼吸,现代人呢,人类一边呼吸、一边窒息、一边喘息,人类受够了。人类中间有一个承上启下的年纪,叫十七岁。美国二次大战军用俚语指废纸篓叫fileseventeen,头一个字file发音很『废』、废物的废,fileseventeen可以比照『废物』,翻成『废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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