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正传(45)

2025-10-10 评论

    现在我的"杀之美"就要上演了。
    首先,我解开橡皮筋,拿下纱布,把曼陀罗枝子,从派蒂的罐子里拿出来。让新螳螂和派蒂遭遇的时候,无论相亲或相杀,都能有个较大的空间。
    在这么做之前,我也经过一番考量。想到古罗马的斗兽场中,加了许多山丘、树丛,使那打斗格外逼真,仿佛在野外遭遇一般。
    于是我想,如果螳螂在外面碰到,也有许多树枝树叶的阻挡,必须追来追去、躲来躲去、抓来抓去。甚至滚到树下,弄得一身泥沙,才分出胜负,我何不也布置这么一个"自然的场景",让它们表演呢?
    只是,这罐子实在太小了。为了便于观察,也为了使它们"窄路相逢",我不能不移走各种阻碍。
    我甚至想,是不是应该让派蒂出来,进入巧克力的盒子。那里更小,更容易滋生爱苗,也更容易产生冲突。这世上,无论人或是其他动物,数目增加太多,地方变得太挤,就会发疯、就会乱性、就会打架。连我在捉虫的时候,都有这样的感觉。
    记得有一次,我先在塑胶袋里捉到一只大黄蜂,才转头,又发现一只又圆又大的"红蜘蛛",于是再把蜂蛛抓进了袋子里。
    大概是生物的默契,它们两个一进入塑胶,就各据一方,准也不理谁。但是当我把袋子愈缩愈小,让它们挤在一起的时候,战斗就开始了。
    还有一回,我同时抓了两只大黑蜂,把它们挤在一块,两个就抱着缠斗,我试着找开袋子,把袋子扔在地上,看它们是不是就不打了。
    它们还是打。甚至我等得不耐烦,跑去看报,看完回来,它们还在里面打。
    于是,我又封起袋口,拿进屋子,把它们全放进派蒂的罐子。这使我想起儿子有一次跟朋友到海边捉螃蟹,回来讲:一堆螃蟹,只要拿起一只,就能连带捉起许多只,因为它们会一只钳着一个,似乎说"我脱不了身,你们也别想逃,要死一起死。"
    据说"多苦难"的民族都有这种螃蟹的美德。
    下午三点钟,女儿放学了,也是两只螳螂准备遭遇的时刻。
    我每天特别等女儿放学,让小丫头看派蒂吃虫是有道理的。她看到的固然是"血淋淋"的画面,但这正是大世界的缩影。我也不认为"看杀"会造成她残酷的感觉,反而发现她会因此表现"爱"。
    爱是很特殊的,它有时候甚至褊狭得让人害怕。有一次看派蒂咬一只蝗虫,蝗虫的内脏被咬出来了。小丫头不但不觉得恶心,还高兴地说:"好吃!好吃!"似乎为她的宠物能够吃到这么一个又大又活的蝗虫而高兴。
    还有一天,看那派蒂吃完马蜂在舔嘴,小丫头居然赞美地说:"她好漂亮,她的嘴是红的,是不是搽了口红?"
    她显然觉得这只三角头的派蒂是个美女。
    爱就是这样,可以使正义、公理,都闪到一边。别人的悲剧在我们的眼里,可以是喜剧。别人的父母不是父母,别人的子女也不是父母生的。别人既然跟我敌对,就该杀。杀敌是圣战;"射人先射马"是聪明的战法;诱敌先捉他的"家小",也没什么不义。
    养老虎的喂虎吃鸡;养鸡的喂鸡吃虫;养虫的喂大虫吃小虫。每个人都从他的本位出发,不必往上想,也不必往下想。
    如果有一只鸡,把我的派蒂吃了,那还得了?但是如果派蒂吃了别人宠爱的蟋蟀,又该怎么说?
    把新螳螂放进罐子之前,我问女儿:"如果新螳螂把派蒂咬死了,怎么办?"
    "把新螳螂杀掉,为派蒂报仇。"小丫头咬着牙说。
    我又问:"那如果派蒂咬死了新螳螂,怎么办?"
    "那就太棒了!"小丫头拍着手。
    "为什么不想,如果新螳螂咬死派蒂,我们可以把新螳螂看成派蒂,也叫它派蒂,我们还是有一只螳螂呢?"
    "不!"小丫头大声喊:"派蒂是我的宠物!"殊死斗十月九日
    现在是凌晨五点半,派蒂的玻璃罐正在我前面。昨天晚上的风暴已经结束,里面平静得如同外面的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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