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词典里都收录了这个同。
《中国民间方言词典》(南海出版公司1994年)年是这样解释的:流势,也作“流斯”。屈原《九歌·河伯》:“与女游兮河之渲,流激纷兮将来下。”原用于形容水流迅速。今作马上、立刻、飞快。如“他饭也不呷,撂下筷子流势就走了。”
《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江苏教育出版社一九九三年)是这样解释的:流些,流时,副词。连忙:“听到咯个消息,他流些跑来了”
有些南方小说家也各行其是地使用过这个词,如周立波,在《山乡巨变》等作品中,经常用到“流水”,比如:“天下雨了,他流水喊人到场上去收谷。”
除了“流澌”已被古人注解为解冻冰块,应暂时排除不论以外“流势”、“流些”、“流时”、“流水”、“流逝”它们稍有差异,但都是表达同一个意思,即“马上”。这些词也应该产生于多水的南国,正如“马上”又坏能产生于多马的北国,大概是没有疑问的。
流逝,表现了南国人对时间最早的感觉。“子在江上曰:逝者如斯夫。”他们发现无论是潺潺小溪,还是浩荡大河,都一去不复返,流逝之际青年变成了老翁而绿草转眼就枯黄,很自然有错阴的紧迫感。流逝也许是缓慢的,但无论如何缓慢,对流逝的恐惧使人们必须用“流逝”这个词来时时警戒后人,必须急匆匆地行动,给这个词灌注一种紧张感。
光复在县里当体育老师,是马桥少有的知识分子之一,也是马桥唯—一个在城里定居吃上国家粮的人。
他的父亲是马桥历史上唯一的大人物。但很长一段时间,马桥人不愿意提起这个大人物,对有关他的往事吞吞吐吐。我后来才知道,大人物叫马文杰,一九八二年才获得政府的甄别平反,去掉了“大土匪”。“反动官僚”的帽子,获得了起义功臣的身分。光复当上县政协常委,后来又当上政协副主席,同他爹的平反当然不无关系。我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才访问光复,多少了解了一些马文杰一九四八年出任国民党县长的内情。
我已经说过,这是在一九八二年。这是一个阴沉多雨的傍晚,在一个河街上的小豆腐店里——光复连体育老师的饭碗都不牢靠的时候,开下了这个小店。我在小本子上录下他的话,满园子酸酸的豆渣味。我突然有一种感觉:对于我来说,对于我所知道的马文杰来说,一九四八年并不是一九四八年。它向后延迟了,甚至发酵成酸味了。也就是说,它实际上延迟到一九八二年这多雨的傍晚才出现。就像炸死马桥雄狮的那颗炸弹,那颗中日战争的炸弹,在泥土中悄悄把时间凝固了三十多年,推迟到一个明媚的春天才在孩子的胸前发出一声古老的爆炸。
我们不知道的东西,我们不能说它是存在的,至少我们没有充足的理由断定它存在。因此在一九八二年以前,马文杰的一九四八年对于我是空无。
同样的道理,马文杰的一九四八年,马桥人的一九四八年,也并不是很多历史教科书上的一九四八年。构成这一年的事件,这一年得以被人们感受、确认、追忆的诸多人世运演和变化,包括国共北平和谈,辽沈战役和淮海战役,毛泽东愤怒拒绝苏共关于国共两党划江而治的建议,国民党内蒋介石集团与李宗仁桂系集团的激烈角逐等等,马文杰与手下人当时都一无所知。由于九连山脉的重重阻隔,加上战乱、大旱以及其它一些原因,马桥弓与外界的联系越来越少。马桥人当时对外界的了解,完全停留于一些回乡老兵零零星星的传说。
这些老兵,原来大多数跟着团长马文杰在四十二军吃粮,到过山东和安徽,后来又参加滨湖战役,接四十四军的防。他们看不起四十四军,那是川军,纪律最差,差不多人人抽大烟,日军化装成便衣打进去,一下就把他们的军部端了。马团长当然也吃过苦头,在沅江县有一次打伏击,埋的一百多颗地雷全不管用。那些从邵阳赶运来的土地雷,一炼成了两个瓢,爆得很响就是不死人,硝烟中的日本兵一个不少,照样哇哇哇地往上冲,很快把四十二军分割成几块。马见势不妙,只得命令手下人赶快把山炮什么的全丢到河里,分散打游击。日本人是来运粮食的,只要把他们拖到冬天,洞庭湖区的水干了,日本人的船就出不去,他们的牵制任务也就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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