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把她的全部注意力从我身边拉扯过去了,她又无视我存在地做起数学题来,很投入。我坐在她铺上抽烟,与她同房的那个女知青去年招工走时我还暗暗高兴,心想这间房子成为我和她的天地了。过完春节回来后的一天,一个七五年下乡的女知青企图搬到这间房子来往,被冯焱焱当着一些人的面(当时大家坐在食堂里吃饭)毫不客气地拒绝了。我还以为这种拒绝是为了拥有一块我和她谈爱不受干扰的天地,从而放开胆子干一些双方愿意深入下去的事情,谁知她竟是为了这个与我不着边际的什么大学梦!一个人住一间房子就可以自由自在地搞学习。早几天她说。
我不想考大学。我说。
我要考大学。她严肃得跟我姐姐样说。
当工人可以不想事。宝哎。
你当工人罗,我要考大学。
我就很气愤地走过去,从背后捧住她的圆脸蛋,出去走走,月光几好。我说看什么鬼书?走罗。我把她手中的圆规掰下来往床上一丢。外面月光几好,出去走走。
你好讨厌呆。她盯我一眼。
我就是叫何讨厌呆。我不在乎破坏了她的心境,涎皮赖脸地笑笑。你跟我出去走走,外面月光几好。
我要做数学题呢。
我的数学成绩读高中的时候呷通,等下我告诉你做,保证十分钟还不要就帮你做完。
我不要你告诉。她一字一句地说。
走罗,我就是要你走走。我说。你不走,你今天晚上就莫指望搞学习。
她随我走了出来。她当然是因为拗我不过而一脸烦躁地走出门的,自然就没有心情欣赏月光和倾听讨厌鬼的声音。你好讨厌呆。走了一段路时,她突然这么扔一句给我。
我就叫何讨厌。我又这么说,心里却感到今天晚上是别指望培植感情了。月光再好,她心里牵挂的是她没有解答出来的一道数学题。两人走到大队小学前的塘边,站在一株倾斜得很厉害的柳树前,一个望着水里的月亮,一个瞧着天上的月亮,很沉默地瞧了几分钟。算了,我把目光收回到她的圆脸上。站在这里没意思,我晓得你心里想着数学题。
是的。她说。
我们就转回知青点,各自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搞学习。
第二天晚上,月光继续很好,我对着马灯看了一气书又忍不住想找她说说话和亲她一顿,她的房门闩着,我敲了敲,里面却没有声音。我正想叫她,见一个女知青拎着马灯和一桶水从食堂里走来忙心虚地走开了。我心虚是怕喊不开门而使自己没脸见人。
我走到坪的当头,假装欣赏月光,其实心慌意乱得不行。知青点和我的爱情好像有点默契地一同演变了,晚上打牌的现象已经绝迹,即使有人吆喝打双百分也没人去响应了,大家脑壳里都萦绕着大学梦!自从过年的时候听H局的干部或父母说今年会恢复高考,回来时人人手里都拎着一捆一捆的书,知青点一到晚上便成了自修大学,个个对着马灯啃书本做习题,好像都很珍惜自己的青春,以致找别人说话都怕耽误别人用功的时间,似乎只要一发狠就能考取大学远走高飞似的。
几天后,我却无法忍受看书的苦闷了,扔下他妈的鬼书就急着去敲冯焱焱的房门。
谁?她问。
老子。我说。
我在洗脚,你等一下。她说。
我就站在门前等,雨不急不慢地下着并如此这般地下了一天了。冯焱焱找开了房门,她因为刚刚洗完了脸脚,脸显得红润润的很迷人。今天你应该休息一下呗?我说,看了一天的书未必不烦躁?
我还有五道物理题没做。她笑笑说。
又没哪个人规定你做。我说。
我今天规定自己做二十道化学题,二十道数学题和二十道物理题。
我看你有神经病咧。我盯着她。这么规定,自己忘死忘命地做,有什么效果罗?
冯焱焱一笑。你不懂。她说。又趴到桌前做习题。
我则站在桌前看她做了两道物理题。做第三道题时她显得有点困惑,脸上就呈现思索且皱眉头的表情,我就帮助她解那道所谓难题,当然很快就解出来了。剩下的两道物理题,她执意要独立思考。我不要你指点。她很好强地说。我就坐到她床上等她做,点燃一支烟抽着。我又抽了一支烟,她终于做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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