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五月中旬了她仍没来知青点。一天晚上,我怎么也睡不着,下半夜好不容易迈入梦乡,却梦见她和汪宇在湘江河边的柳树下拥抱,早晨醒来,自尊心被梦中的情景蹂躏得四分五裂了。不行,我今天要回去。我对自己说。
那天是个星期天,上午十一点钟我步入了自己的家门。我只是在厨房里洗了个脸就急忽朝冯焱焱家走去。刚刚走到冯焱焱家门口,我便听到冯焱焱的声音说,妈,洗什么菜?
洗把蕹菜,还洗两条黄瓜就行了。冯焱焱的妈妈用半上海话(她是上海人)半长沙话说,天气热,吃不得什么东西。
我有些迟疑,因为冯焱焱的妈妈不赞成我们来往。但考虑了一分钟后,我果断地敲起了门,咚咚咚。
谁呀?冯焱焱的妈妈说。
我,何平。
门开了,冯焱焱的妈妈穿着那种男式弹力白背心和一条短裙拦在门口。何平,你有什么事?她不让我入室说。
我找冯焱焱。
焱焱不在家。
我就望住她,想等冯焱焱从厨房或卧室里走出来。伯母,冯焱焱一回家您就告诉她我回来了。我故意慢声慢声地说,我找她有点事。
我会转告她,你还有事吗?
您要冯焱焱无论如何到我屋里来一下。
冯焱焱没有来,我在家里等了整整一个星期她都没有来。这期间我有五次趁她父母上班的时间去敲过她家的门,但没有一次门打开过,我想她不可能五次都不在家,于是我彻底灰了心。也就是那段时间,我时常躺在铺上或坐在窗前想,要是我有汪宇那么高那么英俊,即使她父母和我母亲及姐姐反对,她也会坚持和我一并把爱情发扬光大的。那年“双抢”她仍没来知青点,但秋收时她提着厚厚的一捆书来了,她怕大队上不让她参加高考,因为王书记托回家办事的知青带话给她说,她如果不来秋收就莫想参加高考。不过那个时候我的心已能很平静地面对现实了,现实就是离高考只差两个月了,我得认认真真奔前途。
你终于舍得来?我当着几个知青的面很大器地跟她打招呼说。
我还以为你这一世都不来知青点了!
冯焱焱没有笑,也没看我,脸上是那种僵硬的有点个性什么的表情。那是中午,知青们全坐在走道上吃饭。她打开房门,走进去忙乎了几分钟又迈出来时,脸上仍是那种表情。
那天晚上我当然就没有去找她,跟她一样,我的心完全被大学梦占有了,我得抓紧一切可以自己支配的时间看书,况且我的自尊心也不允许我再去敲她的房门,尽管我出门解小手时外面月光很好。
就这么回事。
“我晓得你以前爱过冯焱焱。”汪宇笑笑说,“有几次我们吵架,她就指责我没你有出息。”
“是吗?”何平笑笑,“冯焱焱特别好强,做她的丈夫只怕也不那么轻松吧!”
“累得很,”汪宇叹口气说,“你不晓得。”
“我晓得,”何平说,“她有些喜怒无常,而且冯焱焱认准了什么的话,十条牛都拉她不过来。”
两人很来劲地分析了一气冯焱焱的性格,直谈到深夜三点钟才走进房里挤在一张床上睡觉。第二天一早,两人便离开了知青点……一九九四年过年的那几天,是我一生中最闲的几天。那几天我是在妻子的老家常德县城度过的。我有七年没回妻子的娘家过年了,妻子硬逼我去,于是我只好去,当然就无所用心地只管吃饭睡觉。我记得是大年初二的那个晚上,我喝得醉醺醺地睡了,就是那个晚上汪宇撞入了我的梦境,很真实地撞入。汪宇在梦中长久地看着我,说他准备和方琳结婚,以后用不着再去扫墓,因为方琳又活过来了,就这么回事。第二天上午我醒来后,就坐在床上点燃一支烟抽着,思想仍在昨晚的梦里旅行。
你醒了?妻子说,走进来望着我。
奇怪不,我梦见了汪宇?知青汪宇。
汪宇?妻子说,马上又反应过来了,你是说去年清明节在知青点遇到的那个汪宇?
嗯,奇怪不,而且还梦见他和方琳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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