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汪宇一连几天步入了我的梦境,一天一个样,好象是在我脑壳里演电视连续剧似的。这当然就使我有点不安了,奇怪,我又不梦见别人,专梦见他。我对妻子说,我哪天要到汪宇家去看看,拜个晚年。
几天后回到长沙,我很快又忘记了汪宇,一些生意方面的应酬把我整个儿生吞活剥了。一天——那已是春雨绵绵的三月里长沙一个很难得有的出太阳的日子,我因为很久没有洗车了,加上晚上要去应酬几个台湾来的朋友,便把小车驶到了小街旁一处洗车的地方停住了。洗车,我钻出车门说。
两个洗车的小青年就一人提一把水压喷枪走上来,喷洗车身。
我走到一旁,见一个女青年正用干抹布揩擦一辆刚用水枪喷洗过的阳光女装摩托车,就大爷样地走近去拧了拧龙头把手,刚准备说上几句话,我猛然就瞥见了坐在摩托车修理店门前怔怔地瞧着我的严小平。
严小平!我立即就高兴地叫了声。
何平鳖?他高兴地站起身,一跛一跛地走拢来。你这鳖胖得同猪样的了,好胖了。
我没有计较他出言不逊。他还是老样子,不过脸庞上有了些劳累过度的皱纹。老子呷得好呗。我也不客气说。又缺乏运动,有不胖的!
这台皇冠3·o是你的呗?
嗯罗。
那你混得蛮可以吧。严小平说,把视线从车身上掷到我脸上。
你这鳖是知青里面混得最抖神的,我崽扯白!
抖卵神咧。我笑笑说,递了支烟给他。
呷万宝路,开皇冠3·0,你还要怎么好过罗?
我不想听他过多地赞美,就支开话题说,你一直没到知青点去看过吧?我明知故问说。
我还去那个鳖地方看呗?把老子搞醉了。严小平有气道,打死老子老子也不拐那个弯。
我笑笑,我去年清明节去知青点给老满哥和方琳上坟。我说。
碰见了汪宇。
汪宇死了呆。
汪宇死了?我吃惊地瞪着严小平,鸡皮疙瘩顿时就爬遍全身。
汪宇什么时候死的?
去年七月份,患胃癌死的。严小平吸口烟。冯焱焱的妈妈说,从发现是胃癌到他死只有一个多月。她妈妈的X好快!所以人要及时行乐。
你去参加汪宇的追悼会没有?
你要晓得我崽就有时间!老子开一个汽车配件店,人就跟汽车一样一天到晚在街上飙,骑着这台鳖阳光。严小平说。老子得幸没找冯焱焱做堂客,一副克夫相。老子堂客几好,一天到晚随我怎么搞,不讨一点嫌。
堂客就是要不讨嫌,你细鳖几岁了?
十三岁了,读初一。
我们还说了很多话,直到我的轿车洗净并打了层蜡才分手。你跛起个脚,我关心他说,好点骑摩托,慢点骑,宝哎。
这是那种没有档位的脑膜炎车,不要想一点事。严小平坐到摩托车上说。我这鳖晓得招呼自己罗,当过知青的人呆。
我有点心不在焉了,要办的事情立即被汪宇之死冲淡得如一片薄云飘到了脑后。我记起了汪宇那天上午坐我的车回家时,曾指着五一路旁一幢二十层的大厦对我说,冯焱焱所在的中外合资公司就设在这栋大厦的十层楼上。我决定去会一会十年没见过面的冯焱焱。我看了下表,四点多钟,于是我调转车头径直朝五一路旁的那幢大厦奔去。汽车很快就驶到了那栋大厦的停车坪上,我钻出车,对着反馈镜整理了一下面容,当然就有些兴奋地去会比我大一岁零九个月的旧情人什么的。一九八二年春节中的一天,我去H局宿舍找我的那些个知青朋友玩,心里还有点牵挂着冯焱焱。那时候她在我心田上仍霸占着一小块地盘,但当我坐在眼镜鬼家听眼镜鬼说冯焱焱和汪宇早结婚而且肚子大得同鼓样的后,我忙把这一小块地盘悄悄地划给了长相有几分象方琳(没有方琳那么漂亮)比我小三岁的我现在的妻子。我走出电梯,当然就一间房子一间房子地张望,在第四间房子里我瞅见了她。冯焱焱坐在一张国漆色的办公桌前,她身旁站着一个很高大的中年男子,比我高出半个头还有多,戴副眼镜,一身深灰色的笔挺的西装。冯焱焱!我叫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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