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有行(32)

2025-10-10 评论

    突然,雷电轰响,球形闪电,打在大师们的头顶,慢慢撑起一个巨大的蘑菇状的云。雨,包裹着火焰,镇定地封锁并切断了火和人的视觉。火,奇迹般灭了,同时钻入我耳朵咒语一样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我再去查看那段铺满霞光的马路以及大楼顶上,哪里还有四位大师,只有几团冒着青烟的焦炭。
    “除了他们,谁能办到?”鱼鱼恐惧地退后一步说。
    “他们?”我不由得问。
    “是的,他们!”他双手合在胸前。跟楼下几条街上仍跪拜在地上的信徒一样。
    “你不是不信的吗?”
    “我不信教,但我相信这些人——这些气功大师——什么都能做,也什么都能做到。”他靠近露天电梯,“正是这叫我害怕。你看这几个大师,为了弘扬佛法,就这样招雷自打,圆寂而去!”
    记得有个夏天,并非在很早以前,我怀着一种猎奇的心理,或受一种冥冥之中的昭示,曾经到过那个神圣的古城。那河谷中心突起的红山之巅,殿、阁、塔、壁挂、飞檐和饰兽,好像迁移了位置,正居高临下,鸟瞰着芸芸众生。
    也许有什么东西太想像了,我不再理会鱼鱼说什么,我站在这个还带着新鲜的铝合金光泽的屋顶,那一直使我窒息的恐吓与危险,在这一刻竟暂时脱离了我。

    一
    这晚我一人回家,电梯的指示灯闪着绿光。
    我站在门口依房号而建的信箱处,看了它一眼,便掉转目光,朝幽长漆黑的梯子走去。电梯的危险不是在于被人谋害、刺杀、枪击,凶手容易逃脱——太多的小说和惊险电影拿可怜的电梯大做文章。电梯的危险在于六面密封,升或降,都只是一个纯然的空间。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如果盒内有一面是镜子,那么你就更看清了自己的处境,你所不愿承认的:一无所依。一人时,我很不愿进电梯,这不能归之于胆怯。我什么缺点都有,就是少点儿胆怯。
    而楼梯盘旋迂回,总是通向你不能去又必须去的地方。一级级迈上去,我手里的钥匙哗哗地响着证明,只要我停下来,折进任何一个过道、走廊,站在任何一个关严的门前,我都能打开锁。每扇锁住、闩紧的门里,在这个临近黎明的时刻,全是尸体或野兽,毫无人的感觉。这也很好!我对自己宽慰地说。
    从这一天起,我就下决心离开。
    鱼鱼那天与我站在屋顶说的一席话,关于这个城市情况的介绍,不过是坚定了我的决心。
    我的脑袋在肚子里滚动,心在肩上左跳右跳前翻后动,确切的原因我尚回答不出。想必是自己逐渐恢复的血液狂嚣的天性,无法忍受任何空间的限制,哪怕曼哈顿再大。
    逃亡是人生免不了的,而且恐怕是自我肯定的最佳办法。我拿着牙刷,从卫生间走进鱼鱼敞开的房间。鱼鱼不知上哪儿了,一张纸条半句话也没留。
    我一边刷牙,注意让牙膏的泡沫不流出嘴,一边瞅着这个没有主人的房间。然后,坐在地毯上。除了一筒筒颜料,一卷卷画布画纸,房间里到处堆挂着雕塑,全标明“鱼鱼系列”第几号。这些他的新创作,都是钢材组合焊接,涂着白色,每个几何立方体都可任意地扔进另一个立方体。钢质刮痕配上石膏的粉质残缺块状,阴森,凶险,寓意这个曼哈顿?白天也看到过,全然不是这样的效果。在黑暗中居然接近了标题的意义?
    窗外的夜色,给这个不开灯的房间渲染上一种蓝紫色,石膏不再是白色,不锈钢却更加熠熠闪亮。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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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辆辆豪华大型客车坐满了西装革履的学者教授,穿过警戒线,进入中央公园西北角的前哥伦布大学校园。校长是黑人,他的头像在原哥伦比亚大学校牌上,他的微笑在镀金的“前哥伦布大学”一行字上闪耀着。这个下午的阳光,特别和煦。
    这儿正在举行“后殖民主义的危机:种族与遗传国际研讨会”。
    半圆形会场,挤得满满的,听众一半是学生,也有大批以写作讨论这问题为职业的世界各地来的教授。前排坐着各个教派主管意识形态的官员——法师、阿耶托勒、拉比、神学家、祭司、灵媒、佛学大师、宣传部长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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