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罗小毛却可以快活地去玩。然而,美好的童年对于罗小毛来说,简直太短暂。次年夏天——也就是他读小学2年级的那年,一份从郴州来的外调函却把掌管着H师范日常工作大方向的罗校长打倒了。这封从罗霄山下出发,由两个乡干部专程送来给H师范造反派的材料说罗中汉是革命的叛徒。就这么回事。
那年暑假的一天——那天上午的太阳很恶,把个校园晒得晕晕糊糊的。尽管放了暑假,身为一校之长的罗小毛的父亲,每天总要到自己的“领土”上巡视一番。那天上午,他父亲照例步履矫健地绕校园走了一圈,并没发现什么异常现象,便放心地往回走。当他父亲走到阳光灿烂的操坪上时,就碰到了从罗霄山下来的两个穿蓝中山装的造反派。他们的衣着并没引起他父亲去注意,但两人说话的口音却惹起了他父亲的浓厚兴趣。“你们是资兴人?”
罗中汉高兴地用资兴土话同他们打招呼说,“我也是资兴人。”两个罗霄山下走来的资兴人,疑惑地瞅着罗小毛的父亲,其中一个斜着眼睛问:“贵姓?”“我叫罗中汉,”罗小毛的父亲堆着一脸的笑容说。两位资兴人一听罗中汉这个名字,对视一眼,掉头逃也似地而去。
罗小毛的父亲觉得莫名其妙,中午在饭桌上对一家人提及此事说;“这让我觉得不对头。”罗小毛的母亲不以为然,“你可能听错了他们的口音,”母亲宽他的心说,“就算他们是资兴人,又不认得你罗中汉,”罗中汉不吭声地思想着此事躺下了。罗父午睡醒来后,洗个脸,便躺在竹躺椅上悉心啃《三国演义》。然而,正当罗父坐在竹躺椅上轻轻松松地看着《三国演义》并对诸葛亮的神机妙算钦佩得不亦乐乎时,校园内,造反派们正激情满怀且干劲冲天地率领十几个红卫兵小将(暑假护校学生)在各处张贴“打倒叛徒当权派走资派罗中汉!!”的标语。次日一早,太阳出来了,天蓝莹莹一片,麻雀在窗前的苦楝树上叽叽喳喳地吵着。罗小毛的父亲喝完两碗稀饭,便独自往校园里走去,边想着一些问题,当他步入校园,不觉就大吃一惊,犹如大白天遇见了鬼,墙上竟张贴了那么多白纸黑字的标语“打倒叛徒当权派走资派罗中汉!!”
“这是准干的?”罗小毛的父亲压抑着愤怒,冲着向他走来的传达室的师傅说。那位师傅很解气地瞥罗父一眼,“昨天你们老家来的两个人,说你是叛徒。”他慢声慢气地说,“你现在有麻烦了,罗校长,这不是随便开玩笑的事。”
麻烦当然就来了。
几天后的一个下着暴雨的中午,H师范的民兵营长和保卫科长及三个红卫兵,一齐拥进了罗家,个个人模狗样地绷着脸,如临大敌一般地瞪着罗小毛的父亲。“罗中汉,”保卫科长生平第一次直呼罗校长其名,因而声音一点也不干脆。“从今天起,我们要对你叛变革命的问题进行审查。你清理几件衣服跟我们走吧。”罗小毛的父亲脸上一片茫然地应了声“哦”。保卫科长见他敬畏了十年的罗校长居然不发怒,反倒模样有点可怜,顿时精神就为之一振。“罗中汉,”他声音提高了八度说,“动作快点,我们可没工夫等你。”
罗小毛的父亲被他们带走了。
“你爸爸是叛徒,”罗小毛的同龄人对他轻蔑地说。罗小毛的心立即就碎了。“我不晓得,”罗小毛惭愧地说,当然还一脸通红。
他那时虽然只有八岁多,但已经懂得叛徒是怎么一回事了——那就是人民的敌人,遭人民群众唾弃的坏蛋。罗小毛顿时觉得自己不是人了,一颗心当然就不再鲜红。
H师范的山坡上有一幢很长的四层的红砖楼房,坐东朝西,被H师范的大人小孩简称为“东楼”,东楼有百十间寝室,揽括了整个H师范的学生。罗小毛的父亲被关在东楼大门旁的一间房子里,由红卫兵小将看守着,好像叛徒罗中汉会畏罪潜逃似的。红卫兵小将当然不会为叛徒和走资派端饭端菜--没有人愿为坏人服务。这个光荣的重担自然就落到了罗小毛的头上。“小毛,”母亲瞪着儿子说,“你去跟你爸爸送饭。”罗小毛不太愿意去送,他怕同龄的孩子瞧见而嘲笑他。“我不去送,”罗小毛说,“慢点别人看见了笑我。”罗小毛申辩说。罗小毛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他母亲当然不愿意让两个青年去。“欣赏”造反派的脸色,更不会让一个女孩子去受红卫兵小将的欺负。罗小毛是全家中给父亲送饭的最佳人眩“我只告诉你,小毛,”他母亲非常客观地瞪着他,“你不去给你爸爸送饭,你爸爸就会饿死的,饿死了,那你就没有爸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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