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之死(49)

2025-10-10 评论

    “我还是不太明白,妹妹。”于堇只能傻乎乎问,连问题都问不到点上。
    白云裳终于捂住正要打呵欠的嘴,顺手看看手上精贵的劳力斯钻石手表,说,“哟,我的天哪,两点十分了,马上就要天亮了。我们今夜还睡不睡觉?”于堇好心地说,“太晚了,这时候回去,太危险。租界之间要检查。”她早就知道白云裳在租界里有房子,现在只当不知道,乱说一通,有意不明所指。“你可以睡这里,沙发也可以,床也够大,你不怕嫌疑的话。”轮到白云裳惊奇了,于堇突然跨出一大步,或许她真是善良。倪则仁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于堇心眼太实在,远远没有你聪明能干,以后有三长两短,你去找于堇,她准会帮你。
    那是白云裳刚和倪则仁相好之后,两人经常说起于堇。白云裳觉得倪则仁心里是有于堇的位置的。就纯粹人情而言,倪则仁看人倒是很准,至少心里明白。
    白云裳站起身,“倒真是的,回去也不方便了。”她这才打量这套高级套房,不请自进到了卧室,里面台灯亮着,她惊喜地叫道:“哇,这里面这么大,瞧,这床,真是我见过的最大尺寸。倒是够你我两人睡。”白云裳走到床边,坐下。
    于堇把茶几上的那盘凤尾花收拾好,放到垃圾筒里,回身把客厅的灯关了,才走进卧室来。白云裳温柔地看着于堇,接过刚才于堇扔下的话问:“有什么嫌疑?”话说完,她自己倒先不好意思,去看浴室那边的门。
    于堇往梳妆台上一挪,坐在椅子上,脸红通通的。“你我姐妹相称的嫌疑。”白云裳坐在床上,她看着于堇,于堇打开床头柜灯,灭了桌子上的台灯。房间里一下子变了气氛,女人气很足,于堇起身去拉窗帘,面朝南京路的这一排,线绳在她的手里,往下拉,窗帘自动地合拢,又走到面朝黄河路的这一排窗子,拉住线绳,窗帘自动合拢。
    白云裳看着于堇做这一系列动作,她的心热起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现在自己居然和于堇在一起,而且在一个房间,马上就会在一个床上。知道白云裳在瞧着,于堇打开衣柜,找了一件饭店备有的白睡袍,“妹妹呀,这衣服今夜你将就吧。”她自己先朝浴室走去。一边走,一边向白云裳告罪,说她要服安眠药。“我不习惯与人合床,加上这些日子赶背台词排练太辛苦,失眠得厉害。”
    两人终于躺在大床上,白云裳穿着睡袍在右边,于堇穿着自己习惯了的睡衣,睡在左边。于堇听到白云裳的呼吸很快就均匀了,真的睡着了。而她自己的眼睁睁地看着曙光从没有拉严的厚绒窗帘的缝中漏进来。她想,这是十二月一日清晨,真的没有时间了。
    这个姓白的女人,应先让她几招,哪怕过于委屈了自己。

    八点被闹钟叫醒时,却难睁开眼睛,好像仍然在睡眠之中。突然于堇想起有另外一个女人睡在身边。她惊醒过来,伸手去摸,却发现空荡荡。
    难道自己真做了一个梦,她慌慌忙忙坐了起来。
    白云裳不在房间,虽然那半边床收拾得整整齐齐,连枕头也用手铺平了皱纹和印痕,但是于堇还是看见了一根长长的头发丝,比她的头发质地更柔软,是烫过的,像一条疲倦的蛇,卷曲着。这当然是白云裳的头发。
    昨晚白云裳的确在这儿过了夜。她看了看自己,不错,这是我,感觉怪怪的。再一想,原来她与另一个女人所做的一切,竟然不是梦,她的睡衣是扣带子的,醒来时却是裸着身子。
    于堇来不及多想,赶快把屋里东西粗粗地看了一遍,没有白云裳翻检过的痕迹。即使这个女人是翻检过整个房间,如同翻检自己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这是起码的训练。
    迷迷糊糊之中,她没有任何快乐,不过好像也并没有非常严重的反感。如果这是她必须演的一场戏,那么她就演得不错。而每次她戏演得不错时,自我感觉就很顺畅。
    对自己这个职业习惯,她皱皱眉头,将床单一把拉起来,扯扔在地板上。好了,就开场吧,全剧演完才算完事。
    不过这个白云裳的确让她佩服,就凭白云裳睡得着――或是装着睡得着的本领,就证明她的确是个主意明白、神经坚强的人。于堇笑了,这就好,我能明白这个女人要什么。没主意的女人反而不好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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