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王(117)

2025-10-10 评论

    “我知道你想念舞台,你不喜欢做生意。”他又重新变成以前那个他,体贴地说。
    太晚了,太迟了,她已经下了决心。“那倒不一定。”她说,“我从小穷怕了,如果你能帮我一把,投资实业,我觉得可以投资房产。”
    他的脸真诚,甚至想都不想,就说:“那就好,我们一起来经营力雄银行。”
    “不,你说得对,我不能做你的副手,当然我也不可以当你的老板。我自己当自己的老板总可以吧!为什么我不能当中国第一个女投资家?”
    他说她当然能,他简直要为她喝彩,认识她二十年,还是对她估计不足。就在这时,筱月桂把手里的天鹅绒盒子放还到他手中,“就为了这个原因,我们不能结婚。”
    这么说,能给她和他一个下台阶的更好的托词。她记得在那一瞬间,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好像有一层白霜盖满。她就当没看见,又说了一句:“我们不能结婚。”
    她说完这话,感觉有一个人,不对,是一队人举着黑伞,脚步嘈杂地走过她和他的身边。她定了定神,再去看时,房间里没有打伞之人,只是窗外下起了大雨,打得窗玻璃哗哗响。

    一个礼拜后,筱月桂回到极司非尔路家里,李玉和秀芳把她安置到她自己的卧室中,她靠着枕头坐在床上。“家里有什么事吗?”家里一切依旧,她的卧室里还是有花,是她最喜欢的夜来香,难怪在走廊里,她已感觉到一种熟悉的香味。
    秀芳说:“没有什么太急的事。大部分我们都已经处理了,你休息过来了,再一桩桩说给你听。”
    李玉说:“今天上午我去看了一下姆妈,她竟然回到老西门一品楼那幢房子里去了。你知道的,那幢房子十年前就被她改做旅馆。”
    筱月桂点点头,她知道新黛玉做的这件事。
    “姆妈留了一间给自己。”李玉转了个身,把一双绣花拖鞋放在床边,这才说,“她现在搬进那间房子长住。”
    “她这么念旧?也难怪,一品楼当年是她一生最兴头的日子。”
    “她说日子快到尽头了,她整个搬了回去,想在那里等。”
    “她真快死了?才六十多吧。”筱月桂吃了一惊,扳着指头算算。她记得新黛玉把她从乡下带到一品楼时,正好四十,现在二十个年头过去,她应当只是六十过了,最多六十二,怎么会想到去等死?
    “我看她气色败了,真的快到头了。”李玉说。
    筱月桂双手一撑,从床上坐了起来,“真的?”李玉以前告诉过她,做过这一行的女人,大都活不长。新黛玉也难逃这命,竟然就要在她身上兑现了?
    李玉神色挺严肃,“我怕她随时会咽最后一口气。”筱月桂知道李玉在这种事情上头脑清楚,不会夸大其词。毕竟她年龄大,见得多。
    “那赶快给我准备准备,我去看看她。”筱月桂说,“希望她不会不见我就走。”
    李玉没想到,“小姐你不必太着急了,这不会是一天两天的事。”
    “你刚才说她随时会咽气,万一她不等我自己去了呢?”筱月桂说,“毕竟,二十年了,许多事多亏了她。”
    傍晚时分,一品楼完全失去了往昔书寓的任何一丁点热闹和艳冶气氛,清寂凄切。房子年久失修,木柱上只剩下剥落的油漆,墙板间的缝裂着,天井石缝里长了青苔和野草。说是客栈,看起来客人不多,也许都是小商人,忙碌去了,厨房里好像有烟气,门槛全是脏黑污迹。
    筱月桂顺着吱嘎响的楼梯走上二层,顺过道直接走向里面,在自己的房间停住了。她和常爷的那间房不存在了,被隔成两个小间,另开了门。
    她慢慢走过去,穿过回廊,从走廊墙上裂开的一条缝隙往外看,后院里的桃树已经被砍掉了,金鱼池成了洗衣槽。
    曾经她在这里,谛听悠扬的江南丝竹,看一个个着鲜衣的美丽的女人们,细弹琴弦低唱,羡慕她们说不尽的优雅。管事高声叫喊局票,叫女人们出局的声音真是悦耳!“你的眼睛像猫,瞧上去温顺,骨子里却不知女孩子的羞涩。”新黛玉在这走廊上,对十六岁的她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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